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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人 ...

  •   这一夜却不那么难熬,云七杳一边调息内力抵挡痛楚,一边等着时辰过去。

      等到天亮,该有人下来。云七杳便翻身滚了几滚,落到洞内一处水池边。她抿着唇,于漆黑中盯着手指方向看了看。又咧嘴笑了一下,便把手浸入水池里随意晃了几下。

      她真的什么都看不清,长年累月的黑暗,她已经习惯目不可视。反而是昨日那两个人的烛火,让她有些不适应。

      洗完手指,她翻身平躺在水池边,睁大眼睛一动不动。若是有光能照亮那双眼,便能看到那眼底的死寂,以及死寂深处的一丝希望。

      她被囚五年,心智已被磨炼得坚硬如石。却在秦关说起长安来信时,鼻头酸楚,干涩的双眼,像在挣扎着落泪。

      云七杳眯起有些发干的双眼,眼中似有千万把剑,心头有千万种意,不可平。

      “师姐。”
      窸窸窣窣声由远及近。

      云七杳听见来人,一个打挺起身,手脚上粗大的链条“叮当”而响。

      “这呢。”她笑着回答,粗哑的嗓音已经恢复成少女的音色,沉稳而有力。

      “可以点灯吗,我瞧不见你。”来人有些委屈。

      “点就是了,别磕着脚。”

      烛光亮起,云七杳看着亮光之中的那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温暖的满到溢出的关爱,抹平了云七杳眼中的死寂。

      这就是她活下去的动力,她还有亲人。

      眼前的洛临是云七冽唯一的孩子。因为云七冽的妻子是护国将军府的大将军,洛临从出生时便肩负了护国大任。他虽是云七世家的后人,武学天赋却出人意料的差,只在排兵布阵上天赋异禀。因此云七冽送他来煦微山也仅是磨练。估摸过不了多久,洛家的人就要带他上战场了。

      “师姐,我娘派人送了些东西。这是你的袄子和棉鞋,还有肉干呢。”洛临解开背上的布囊,一样一样往外拿,笑盈盈的脸映的崖洞里暖了几分。

      “我瞧见掌门去苍野厅见客才溜下来的。”他一一摆好衣物和肉干,又掏出一壶酒递给云七杳,“上次你说想喝酒,我让十六师叔下山的时候替我带了一壶。这肉干是陶将军从北地捎来,还是他亲自宰了牛,你可得尝一尝。”

      洛临见云七杳不动,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黯,突然去翻她的手。

      烛光下,云七杳细长的手指血肉模糊,水中浸过的双手,又开始溢出鲜血。手掌和手背干裂开好几道口子。

      洛临静静看了她一眼,闷声道:“每逢落雪之日,你就会自残受伤。我知道你中毒了,师姐,当年你到底中的什么毒?”

      云七杳避而不答,拿起酒冲了冲手指,就开始大口灌酒。

      “我不相信师公是你杀的。”

      云七杳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嘴里发出的声音苍白空洞,没有一丝感情:“是我杀的。”

      洛临见她又变成那副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又好似背负着山山水水的样子,闭了闭眼,换上笑容,他的样子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掌门说由父亲处置你,再有半月父亲就出关了。到时定能查清真相,还你清白的。”

      云七杳不回答,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落在洛临腰上那把剑,说:“练练?我替你看一看。”

      “……”
      “看看这两个月有无长进。”
      “……”
      洛临放下手中的布囊,转身就想跑。却不想身后一道剑气袭来,他慌忙避开,还是被打到了肩膀。当下就痛呼出声:“云七杳,你别太过分!”

      同时他心里震惊,云七杳方才竟然隔空放了一道剑气!

      这人天赋到底高到什么地步,随随便便就能放剑气玩了?要知道他爹云七冽,闭关了五年也堪堪领悟剑意。可剑气也是在第二次闭关之后才练成的。

      “……师姐,你煦微剑法到第几重了?”洛临转身问她。
      “八重,松针。”

      这是个什么妖怪?
      洛临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激动之下差一点咬到了舌头。

      “所以指点你绰绰有余。”云七杳坐直了身,指了指洛临手里的剑,“师娘把逐浪剑交给你,就是让你在第二重煦微剑法里徘徊三年的吗?”

      洛临垮下双剑,拿起剑看了看,无奈道:“我若是有习武的天赋,师傅不至于破例收你为关门弟子了。”

      云七杳七笑了,骂道:“武林第一的云七世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少主!今日你就在我跟前跟我的剑气过几招,我会控制内力,不会伤你。”

      洛临看到剑便头大,更何况要让他同云七杳的剑气对练。可在退却之时,他又想到前几日被同门揍趴下的狼狈和无奈。

      那只不过是个三等小弟子,迎面遇到他便唾了他一脸,张口就骂“云七山庄的凶手”。他反驳几句,对方却先他一步动手,他气急了想还手,却只能被他按在地上打。

      他握紧了剑,他也想那样把别人揍趴在地的。于是洛临重新站到云七杳面前,准备跟她的剑气对练。

      “煦微剑法第二重只有三招,煦和,烈阳,夕照。”云七杳正身而坐,嘴边隐约有笑意,她又舔了舔手指上的血,看着洛临继续道:“我却曾在秦掌门那边看到他将这三招拆分幻化,有过第四招。”

      她的话刚落下,手中剑气突然打向洛临的逐浪剑。

      洛临只觉得逐浪被她的剑气托起,带着他往后退了一步。还没站稳,剑气突然变强,直接带着他快速转了个身。

      “接夕照后半式。”

      听到云七杳的指令,洛临转身到一半的时候,脚下发力,侧身跃至半空,紧接着一个后翻,手腕一转就把剑送出去,甚至还带起一丝剑风。

      云七杳笑了,手中却不停,剑气从逐浪剑上撤出,转而从洛临转身之际的空门打去。却恰好被后翻落地的洛临击中,剑气一下就散了。

      洛临心中一喜,似有感悟,两步跑到云七冽跟前,兴奋不已。

      “师姐,夕照竟然能将你的剑气挡住。”

      云七杳摇头,说:“并非是因为夕照将剑气挡住,而是前半段的招式是顺着对手之力后退。寻常情况下,后退着会抬剑抵挡,守住空门。却不知如此一来,便步步被动。若是实力同对手旗鼓相当,很难再可寻到机会反击。”

      洛临神情紧张,一边听云七杳叙说,一边在脑中照她所言演练了一遍。

      “所以此时你放弃空门防守,改为旋身化解剑势。若按照对手的思维,必将以为有机可乘,剑势定会蓄力十分,只求一击必中。”

      “你再出其不意,接上夕照后半式,突跃空中,从后侧方出剑,等到对方察觉,中途改变剑势却为时已晚,你的反击便成了。”

      云七杳缓缓解释,以留给洛临推演的时间。

      洛临眉头紧蹙,凝神沉思了良久,才吐出一口气,亮着双眼凑上去对云七杳说:“师姐,我得回去练一下此招。你的分析不曾有错,这一招夕照的演化亦是很妙。可惜我身形移动速度太慢,剑势也掌控不到位。但凡遇到比我稍微厉害一点的对手,我还未来得及转身,他的剑就到我胸口了。”

      非常有自知之明,云七杳点头,“我看你天赋不佳是借口。方才你极快便可领悟其中关键,可见剑术平平是因为平常对剑法不上心。你若是能多花一些心思,如今——”

      “好了师姐,我得回去啦。酒和肉记得趁早吃完,棉衣也得穿。等父亲出关,我们一起来接你。”

      他心里虽有不舍,脚下却走得快。像是在刻意回避云七杳的话题,风似的跑出了崖洞。

      崖洞霎时间重新归于寂静,云七杳轻叹一口气,几不可闻。众人都以为洛临只不过是资质平平,不是练武的料。她却在偶然中得知,洛临是中毒了。

      云七世家的绝学,使其历来都会出高手。不管是现任家主云七陵还是她的师傅云七冽,从来都是武学上的天才,位列武林前三高手,从无动摇。

      洛临原本叫云七临,奈何资质不佳通不过云七世家的历练考验。云七冽的妻子、洛将军府的主人洛其华,便一声不吭把人带走,改名洛临。对外宣称洛临为护国将军府少将军,在她之后接手将军府事务。

      这才有之后云七冽收她为徒的事情。

      她幼年为孤,被云七世家的人寻着带给云七冽的时候,她才三岁。三岁她的并无多少记忆,却唯独记得云七冽丢给她一把比她还重的剑,她竟然接住了。于是在云七冽诧异又了然的眼神中,她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云七杳神情凝重,脑子里翻来覆去是清悬真人那句话:“有人给洛临下毒,刻意毁去他的根基,那人怕针对的是整个云七世家。”

      来人若能在云七世家中对洛临下手,定有不俗的武功,甚至,云七世家内有叛徒。如此一来,云七杳只能等云七冽出关,只有云七家的少主,武林第一人,才有可能将此事处理的万无一失。

      五年了,她不敢轻举妄动,甘愿被囚在落松崖。不曾见过一刻天光,不曾听过一丝风响,就为了有朝一日,天光和风能迎她而来,真相可以大白。

      所有的黑暗和苦难,都将翻越压在心头的一座又一座高峰,寻得亮光。

      “五年我都等了,区区十五日。”云七杳自言自语,尚未从沉思中回神。

      “你、你在这五年了?”
      洞内惊起另一个人的声音。云七杳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蓄了十成功力的剑气,稳稳打出。

      竟又偏了!

      云七杳不慌不乱,紧接着就要打出第二道松针剑气,便听来人大叫一声:“别动手!”

      这一声叫的算得上惊天动地,居然把云七杳给吼住了。

      烛光再次亮起,云七杳见来人从地上慢慢爬起。明明是狼狈不堪的姿势,却被来人做得有些优雅从容。

      他拍了拍衣袍,语气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又似埋怨:“你都被关着了,怎么还想着打打杀杀。”

      云七杳愣住,竟无法反驳。

      “我就是借过一下,并非有意踏足你的地盘。”

      云七杳抿唇不语,她知道对方便是昨夜挖洞而入之人。因为方才他靠近了几步,云七杳身上的疼痛又得到了缓解。

      “你走近点。”云七杳命令他。

      那人拿着灯,向着她走了三步。

      “再近点。”

      那人依言又走了两步,在离她三步开外站定。

      云七杳仰头看他,烛火背后的那张脸,忽明忽暗却怎么也看不清。然而她体内的痛楚,变得十分微弱,不太明显了。

      这可真古怪。

      “你中毒了,盏中雪。”

      “什么?”云七杳知道自己中了奇怪的毒,却是第一次当面听人说出点门道。

      “你中的毒叫盏中雪。”他语气似乎带点兴奋。转念一想到云七杳的剑气,又选择吞下滚在喉尖的后半句话,这毒药五年前出自他手。

  •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有抽奖呀,Mac口红和香薰灯。
    ID就是作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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