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剑吟》辣皮肠粉

2、第一章 缘起扬州

　　将春未春的二月已经过去，扬州现在正是春意微浓的三月初，虽然比不得北城的繁华热闹，南城却也是一水的江南美景。
　　南城是穷人住的地方。很多房子甚至只有一个小隔间，在北城的富贵人眼里可能比家里养的狗住的地方还差，可是穷人们没办法，只能住在这艰难的小隔间里挣扎着生存。
　　这是南城水门附近的一间在河道边上的隔间，勉强称作是门的木板挡住了清晨的春风，一具小小的约莫十来岁的少年微微蜷在一层薄薄的棉布里面，天色已经明显亮了，但他还是有点赖床。
　　“咚”的一声，木板门被狠狠踹开，顿时惊得邵久一个激灵，赶忙掀开棉布站了起来。
　　两个硕大的阴影从门后的光里显现出来，是虬龙会的喇虎。一个喇虎站在门边，并不打算进这狭小而又脏乱的小隔间，另外一个则是往地上啐了一口，昂着头准备进来。
　　“小酒儿，这个月的例钱该给了吧。”喇虎赵威大大咧咧地进门，大马金刀地坐在房间唯一可以的人的地方。
　　“威哥，我这就给，这就给。”邵久的小脸努力做出一副讨好的笑，从腰包里掏出六粒银珠，“威哥，您拿去买酒，拿去买酒。”
　　赵威的大手把银珠一抓，在邵久脸上揉了揉，坏笑着说：“要不是你嘴巴还算伶俐能养活自己，老子早晚把你卖到子城去给老爷们做点心。”
　　邵久低着头只是笑，不敢应声。
　　“好啦，老子走了。”赵威起身，走出门前时又往木板门上踹了一脚，这才往下一家去了。
　　邵久捏了捏拳头，旋即又松开了，扶起歪倒在墙边的的木板，看了看门外高照的太阳，露出了一个应该是孩子一样的灿烂的笑：“看来今天会有好运气！”
　　邵久是一个风信子，打小在扬州长大，虽说是打小儿，可过完今年才算是十一，靠着一张伶俐的小嘴儿，从他八岁那年起开始做这一行。
　　风信子是一个低贱的职业，俗话说士农工商，上九流下九流，但凡有本事的人是不会做这一行的。带着邵久的老张叔就是一个风信子，无儿无女的本来打算收邵久当义子，继承自己的香火，可是还没等摆香呢，老张叔就一命呜呼了。
　　老天爷再苦也总是给邵久留了一条活路，管着南城地头的虬龙会喇虎看邵久口舌伶俐，便让邵久顶了老张的缺，到水门石阶上做风信子，不过一个月得交足六个银珠的例钱，要是交不足，喇虎可不管邵久是几岁的孩子，那一顿毒打可是免不了的。
　　“这位老爷，您是第一次来扬州吧，小人打小儿在扬州长大，您是要……”邵久在水门旁的石阶揽客，今天已经过晌午了，可是还没有开张，眼前这个人也怕是没有要风信子的打算，还没等邵久说完，便急急走出了这一小片被风信子包围的小空地。
　　“诶我说小酒儿，听老韩头说你昨天接了一个肥羊，可是让你一顿好宰，怕是连老婆本都有了吧？”一旁的一个青衣小厮打扮的风信子拍拍邵久的肩，打趣道。
　　邵久摆摆手，往上头一指：“李哥你这就笑话我了，大头都是上面的，我就留个饭钱而已。”
　　正在此时，一艘乌篷船晃晃悠悠靠了上来，船夫一篙抵在水里，从船上下来四五个人。邵久一眼望去，极力分辨着哪个是外乡人，有钱又好哄骗的那种。
　　几个行人刚一走上石阶，便被风信子围住了，风信子们叽叽喳喳的揽客声十分喧闹，像是广场上争食儿的鸟儿们。
　　邵久感到十分郁闷，这几个散客一看就是合船捡的客人，应该都是外地人，生意应该是十分好做的，可惜他人小体弱，并没有挤到前排。就在这是，一只手拍了一下邵久的肩膀，软糯的声音响起在邵久耳畔：“你也是风信子吗？”
　　邵久陡然一惊，回头看去却是有些失神，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通透有神的眸子，小姑娘扎了两个小发髻，一身翠绿的春装裙摆，小姑娘应该是有些害羞，脸上还遮了一层面纱。
　　见邵久呆呆地愣在那，少女蹙了蹙眉头，娇声道：“一看你的傻样就知道你不是，你快让开，本姑娘要找风信子。”
　　回过神来的邵久总算是反应了过来，见四周的人都围在那几个散客身边，赶紧一把拉住小姑娘的手，边跑边说道：“我是风信子啊，长在这扬州城里的，扬州大大小小的事儿我都知道，你要是想玩好的吃好的住好的，跟我走一准儿没错！”
　　被拉住手的小姑娘有些慌了神，挣了一下发现眼前的这个虽然瘦弱的小子很是有些气力，不由得下意识跟了上去，不过旋即又停了下来。
　　“你你你，你先放开我！”少女见实在是挣不开，不由得气急喊了出来。
　　急着抢客忘了这是一个小姑娘来着，邵久有些讪讪，赶紧解释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边太吵了……”
　　醒悟过来的邵久有些赧然，少女也没有太过追究，从小在水月岛长大并没有接触过男孩子，只是偶尔从师姐们调笑的话语里听见跟男孩子亲近会怀孕的。想来拉拉手应该是不要紧的罢？
　　“算了，看在你是小孩子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走罢，带我好好逛逛这扬州城。”面纱下的少女轻哼一声，示意让眼前的风信子开始工作。
　　“好嘞，”邵久看了看两个人差不多的个子，暗暗翻了个白眼之后便开始介绍起自己的收费标准起来，“按照我们这一行来说，带您逛一天是一个银珠儿，现在晌午已过，我也不多收您的钱，就算您六十铜子就好啦。”
　　“这么便宜！”少女险些脱口而出，不过一脸惊异的她却是被邵久看在眼里，邵久还以为她嫌贵，于是耐心解释道：“您要是找人或者只是找个带路去客栈什么的，那我们只收十个铜子，可是带您玩的话一下午我就接不着生意了，所以要多收一些。”
　　当然邵久心里也是有一些小算计的，不过六十铜子真不算多，要是换了那几个黑心的家伙，能喊出好几个银珠的价钱来。
　　“没，没什么。你带路吧，本姑娘有钱。”少女点点头，她对钱是没什么概念的，在岛上没有需要她花钱的东西。这次出门也是从师姐的包里偷偷拿了一把，到现在还没数过有多少呢。
　　有钱就好，邵久心里点点头，六十铜子够自己吃几天了。
　　“说起这扬州啊，就不得不说扬州瘦马……咳咳，扬州瘦西湖，晚上的扬州最是热闹。”邵久轻咳一句，得想想扬州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对，得是小姑娘爱玩儿的。
　　“什么是扬州瘦马？”少女有些好奇地问，“不应该是雄壮的战马才招人喜欢吗？瘦马也有人喜欢？”
　　“没……你听错了吧，我没说瘦马啊。”邵久有些心虚，旋即道：“我带你去周家巷吧，那边可好玩儿了。”
　　听到那边可好玩了，少女眼睛一亮：“走啊走啊。”
　　扬州城很是有江南水乡的样子，城内交纵横错的不止有青石路，更引人注目的是密密麻麻的水道。要是从城楼往城内看，会发现水路甚至比青石路更为方便。单纯逛街的话自然是不方便乘船了，船内乌篷船也是有些贵的，邵久介绍着说，从城东到城西，不过几里的路程便要收二十个铜子。
　　邵久在前面带路，有些好奇地问道：“诶，你今年多大了？”
　　“你问这个干嘛？”少女翻了个白眼，“不知道问一个姑娘家的生辰是很不礼貌的吗！”
　　“哦，是吗？”邵久蹙了蹙眉头，扬州虽然不比北方礼教大防，姑娘家必须大门不出怎么怎么样，但确是问姑娘家生辰是不好的。可是邵久自小没有人教授这些，自是不大懂的。
　　“你今年多大啊？你怎么那么小就出来做风信子，你的爹娘呢？”少女看了看邵久有些矮小的个子，比了比二人的身高，娇声问道。
　　邵久有些黯然，不过这些年也有不少人问过，所以说出来的时候十分坦然：“我也不知道我是几年生人，我没有爹娘。”
　　少女啊了一声，心下有些内疚提起这个话题，不过邵久的身世却是更让她好奇了：“没有爹娘那你住哪，每天吃什么？”
　　一脚踢开脚下的碎石子，邵久笑嘻嘻地说：“南城有很多地方可以住人的，我有印象的时候我就住在南城了，以前家里没吃的时候，我就去客栈后面讨些吃食，后来我大了一些，跟着我叔叔学做风信子，可是我还没学几年，我叔叔就病死了。然后我就做风信子啦。”
　　话题虽有些沉重，但是从邵久笑嘻嘻地话语中也听不出生活的苦楚来，少女莫名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少年。
　　“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叫什么呢。我叫邵久，街上的人都叫我小酒儿。你呢，你叫什么？”
　　“我，我叫苏轶。”少女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洪熙七年的三月初七，微凉的春风吹在脸上有些诗意，这是这个少女与少年的第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