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朝露斜阳南山

3、第 3 章

　　顾小夏以后再也不用去等待谁了，以往总要等着小琴一起上学，总要等着小琴装扮半天才去逛街，总要等着小琴说晚安了他才放下手机。但现在的他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原来，有一个人可以等待是一件幸福的事。
　　顾小夏的自行车不见了，他再也不用骑他的自行车了。他每天起的比以前更早，放学走得更迟，因为他不想看到莫小琴被别人接走的样子，也许这对他而言是一种伤害。鲨鱼的坐骑是学校为数不多的电瓶车，同学们都说莫小琴宁可在电车上哭也不愿在单车上笑，这简直是顾小夏的奇耻大辱。友爱的同学们还对他参加表演临阵脱逃和他青梅竹马的发小移情别恋的事迹津津乐道，各种八卦丰富了他们原本枯燥无味的生活。顾小夏当然常常听说这些八卦，但他总装成没听到，好像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
　　这一天，教室里没剩几个人，顾小夏望向窗外，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离校。看来已经放学有一段时间了。顾小夏刚合上书，正要起身的时候，一个人影一晃坐在了隔壁座位上。这个人侧着头嘻嘻得笑着，声音如银铃般动听，她的眼睛很大，一汪秋水闪动着。
　　“哇，你这么迟才走真的是留下来看书的啊！”莫小琴说。
　　“不是。”顾小夏避开她的目光，淡淡说。
　　“你给我看看是什么书，肯定不是正经书。”莫小琴说着就要抢。
　　顾小夏左手拿着书举到她够不着的一边，莫小琴站起来挺过身子还要抢，忽然顾小夏喊了一声：“别闹！”。
　　这句话一喊连顾小夏自己都愣住了。莫小琴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默默坐回了凳子上。
　　“对不起，我......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呐，给你，这只是本关于吉他的书。”顾小夏将书递给她。她没有接，也没有说话。
　　顾小夏把书塞进抽屉，打了两个哈哈，他从来没有和她在一起时像现在这样尴尬，他试图打破这个局面，尽管用他最不想提到的话题。
　　“鲨鱼.......不是，你那个高大帅气的男朋友不送你回去么？”顾小夏说。
　　“他先回去了，我和你一起走。”莫小琴说。
　　“哦......”顾小夏笑了笑。
　　“长那么大了，你刚才是第一次凶我。”
　　顾小夏继续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莫小琴接着说：“你最近怎么都不理我了，我觉得你一直在避开我。”
　　“哪有啊，你们天天如胶似漆黏在一起，我怎么好意思去当电灯泡呢。”
　　“你是不是吃醋啦？”莫小琴忽然直勾勾望着他。
　　“当然了，就好比你天天养着呵护着一条宠物狗，有一天这狗狗跟别的主人跑了，你说可气不可气？”
　　“这意思是你把我当成狗罗，是不是？”莫小琴扬起右手作势要给顾小夏一个嘴巴子。
　　顾小夏忙说不是。
　　莫小琴收回手，头趴在了桌子上，忽然不说话了。
　　时间流逝的速度仿佛变慢了，顾小夏静静看着莫小琴，在不久之前他还可以撩拨一下她的头发，在她头发上弄恶作剧，现在却做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莫小琴说：“你知道么，在元旦晚会的时候，他跟我说他喜欢我。要知道学校里面多少女生喜欢他，他居然选择了我。当时我整个人都傻了，太意外了，我简直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后来他就牵着我的手，拉我到馨香园里面聊天。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么？我在想刚上完厕所，身上会不会有臭气，哈哈。他说让我做他女朋友，他说他会给我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我........就答应了，你说我是不是答应的太快了？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顾小夏越听心越痛，把目光投向了窗外，良久，才说：“你一直都喜欢他不是么？既然决定了，就要坚持下去不是么？小琴，从小到大，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也包括这一次。”
　　顾小夏长长呼了口气，接着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小夏，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啦！”莫小琴紧跟着顾小夏走出教室，右手勾着他胳膊，欢快得像只百灵鸟。
　　顾小夏却一脸的严峻，无论如何也摆不出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忽然好想亲手毁了他们之间的破友谊，大声告诉她没有任何人比自己更爱她，告诉她自己花了半年时间只为了送她一首歌，告诉她那晚表白的人应该是自己。
　　“小夏，你的自行车是真被偷了么？”
　　“嗯”
　　“为什么不再买一辆呀？”
　　“嗯”
　　“等下去你家做饭给我吃好不好，好久没尝过你手艺啦！”
　　“嗯”
　　“你别嗯了......咦？你干嘛一直板着脸啊，是不是你还在怪我那晚没看你表演？我刚才跟你说啦，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呀，好嘛，我给你道歉。”莫小琴眨巴着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他。
　　“你有男朋友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这样子。”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怕人误会，对你不好。”
　　“谁误会了？谁不知道我们什么关系呀。”
　　“不是，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的小孩。”莫小琴的话刺得顾小夏的心仿佛滴血般疼。
　　莫小琴忽然推了顾小夏一把，停了下来，冷冷的说：“我回家了，你别跟着我。”说完，迈开步子就往前走。
　　顾小夏看着她的背影，迟疑片刻，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尽管这个方向会远很多。
　　我也做了一个决定，决定走往一条没有你的道路，这个决定你会支持我么？顾小夏想。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压抑着所有人的激情，上学、上课、自习、放学，如此反复，日复一日，消磨掉的青春到底能换来什么，其实每个人心里都不清楚，就像戴上紧箍的孙悟空，他真的是想取经成佛么？顾小夏似乎受够了这种生活，他开始迟到，开始逃课，开始睡觉，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成为了老师眼中的坏学生，被同学当成了笑柄，同学笑他总是一副好像别人欠他几百万的样子，笑他是个一句话都不会说的闷葫芦，还笑他是个睡神，因为一到教室他就能趴桌子上睡到放学.......
　　班主任找顾小夏谈了好几次话，却没有丝毫成效。班主任对自己十几年来谈心教育的手段十分自信，可感情牌打完了，人生理想谈完了，威逼利诱也用了，从一开始的循循善诱变成最后歇息底里的态度，顾小夏硬是没有回过一句话，这招以不变应万变，杀得他迫手不及。班主任终于忍不住使出了屡试不爽的必杀技“叫你家长过来”，没想到顾小夏说出了谈心许久以来唯一的一句话：“如果你能把他们叫来，我会好好谢你的”。班主任当时大惊失色，转而勃然大怒，罚顾小夏站了一下午。从那以后，班主任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这天，大雨滂沱。顾小夏又迟到了，他站在教室门口，瘦的像根竹竿，他全身都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前额刘海紧贴额头，雨水划过脸庞，渗入衣裳。地上慢慢漾开一滩水迹。
　　班主任把手上刚要发的试卷“啪”的一声砸在了讲桌上，他双目圆睁，目光牢牢锁在门口那人上。教室里无比安静，所有人噤若寒蝉。班主任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大怒大吼，只见他平静的说：“你知道你这次月考考了多少分么”顾小夏没有说话，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43分，呵，你又破纪录了，老师是不是该恭喜你？作文居然拿了15分。平时我是不是嘱咐你们写议论文？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小学生日记么？辞不达意、味同嚼蜡、虎头蛇尾、一塌糊涂.......”
　　“老师，这是我默写的朱自清的《春》”，顾小夏忽然说，他完全受不了被批评的时候别人还在教他成语造句。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还敢顶嘴！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天天迟到，上课睡觉，考出这样的成绩我都替你丢人！”
　　“老师，我做得是不对，但我觉得我并没有影响到别人，更没有觉得丢人。”
　　“我教两个班，另一个班平均分全年级第一，我们班却垫底，你看看你自己，全班付出最大贡献的人就是你了，你怎么没影响......”
　　“老师，您教的另一个班是尖子班，都是全年级前一百名的人，请您不要总是拿我们跟他们比。”顾小夏又打断他。
　　全班同学惊呆了，没有人想到平时不说话的闷葫芦居然敢跟老师顶嘴。
　　“你......给我出去！”班主任气的直打哆嗦。
　　顾小夏默默转身回到走廊上，他知道自己又要站一早上了。
　　楼前的两棵木棉树高大挺拔，新生的枝叶接受着风雨的洗礼。有的时候，人们总畏惧风雨，花草树木总享受风雨，这真是一种讽刺。顾小夏纹丝不动站在走廊上，他思考着自己的生活，雨水飘打在他衣服上，充满了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