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去世那些年》未闻舟

7、白楼·柒

　　旭日东升，明媚的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户，形成一个个光斑，轻轻洒在林芮的脸上，照出少女脸上些许柔软的绒毛。

　　密林中鸟儿飞翔与求偶的叫声，随着和煦的春风传入少女的耳朵。

　　林芮动了动耳朵，皱眉换了个姿势，昨日的奔波让她一晚上都没睡好，天将亮时才会周公。

　　这一睡就睡到了晌午。

　　由于在不熟悉的地方休息，林芮并没有脱下外衣，原本老实裹在身上的杯子被她掀在一旁，双手垫在脸前，整个人成“人”字趴在床上。

　　木门被人推开，发出一声细小的“吱呀”声，林芮睁开眼，看着墙面，骤然见光让她倍感不适，瞳孔一缩，眸子微微眯起，眼前模糊的景色逐渐清晰。

　　意识苏醒之后，林芮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哪了，她叹了口气，慢吞吞的爬起来，跪坐在床上。

　　晨起未经洗漱的清秀少女眯着眼，双手拍打着身上睡得有些发皱的衣裳，徒方便束起的马尾正松散的搭在脑后，面上戴着还未散去睡意的慵懒表情，整个人显得有些呆呆的。

　　“你醒了啊？”

　　魏青時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少女最后一丝睡意也无，如同受惊的麻雀般从床上跳起，双手护住前胸，直直看向发声处——那是一只侧着身对她，正在擦拭桌子的傀儡。

　　不过半人高，瞧着像个十一二岁的小童，只是脑袋大了一圈，身上穿着最朴素的衣裳，不知是什么毛做的头发遮住了它的侧脸，让林芮看不真切，只能看见傀儡的下巴在出声时动来动去。

　　“院子里有饭，出来吃。”

　　傀儡张口发出魏青時的声音。

　　这是魏青時在用傀儡传话。

　　认识到这一点的林芮一阵恶寒，胡乱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将鸡皮疙瘩搓下去后，又有些好奇这傀儡的长相。

　　她蹑手蹑脚的靠近傀儡，有点害怕被魏青時听到。

　　傀儡代人的法术并不多见，林芮也只是挺她师父提过几句——傀儡与主人可以互通四肢五感，只要主人愿意，甚至可以占据傀儡的身体。

　　法术不难，拥有傀儡就可以使用。

　　但是因为傀儡的制造和炼制过于困难，以及修习傀儡之道的要求过高，修习这门的术士并不多见。

　　当然以上的限制只是对人而言，对别的东西来说难不难林芮就不知道了。

　　刚才林芮闹出那么大动静，傀儡都没扭过头看她一下，如果不是魏青時故意的，那就可能是魏青時只用了傀儡的“口”。

　　但林芮不敢赌，谁知道是不是魏青時又在骗她呢。

　　林芮想起昨日魏青時那恶劣行为，气得在心里狂翻白眼。

　　悄咪咪摸到门边站定，林芮屏住呼吸——她离这个傀儡只有半个身子的距离了！只要一弯腰就能看见脸了！

　　就看一眼，不好看拔腿就跑！

　　林芮心想。

　　就在林芮疯狂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时，傀儡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一张青灰的小脸就这么出现在林芮眼前。

　　那张光滑的脸上颜色斑驳，白色做底，有许多脏污，许久未见光所生长的青苔爬了大半张脸。

　　本该有五官的地方，只有嘴巴处被人用朱砂画了个长至耳垂的大嘴，别的地方却是敷衍的用字符代替。

　　配合着傀儡机械的动作，带着几分阴森。

　　林芮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一颤，当场发出一声惨叫，实现了她刚才的诺言——夺门而出。

　　徒留小傀儡孤零零站在房间内，抓着抹布歪着头，像是在想这个人类好奇怪。

　　林芮的惨叫声极大，她声音又尖，远远听着像是鸟鸣一般，激得林子里的鸟都跟着叫的更大声了，扑扇着翅膀开始往外飞，试图寻找声音最大的竞争者。

　　她惊魂未定的跑到院子里时，魏青時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桌子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粥，还有几碟小菜。

　　魏青時不知道林芮什么时候会醒，所以只吩咐了主管做饭的傀儡做了些清淡的早饭。

　　他手上捧着一杯热茶，没有喝的意思，只用双手裹住杯壁，看起来像是在暖手——如果忽略他黏在米粥上的视线的话。

　　好想喝啊。

　　魏青時眼巴巴的瞅着，胃里却翻腾起来。

　　他刚刚吐过，就因为嘴馋喝了一口粥。

　　魏青時委委屈屈，听见林芮的动静也不扭头看她，眼睛还在看着粥，有些心不在焉的问候：“你来了啊。”

　　林芮看见这幅场景，瞬间就哽住了，觉得自己刚才所受的惊吓全都是狗屁，看着这个罪魁祸首，脑子里飘了一万句脏话，选来选去也没选出要骂什么，更何况是自己好奇才被吓到，酝酿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干什么！”

　　魏青時：“喊你吃饭。”

　　眼睛还是盯在桌子上，没有看林芮一眼。

　　林芮气死了，胡乱揉了把脸，也不管自己没有洗漱，一屁股坐下，把粥揽进自己怀里，抓起筷子就往嘴里送。

　　魏青時这才反应过来林芮心情不好，看着林芮毛躁的头发问道：“吓着你了？”

　　毕竟魏青時也没跟那两个傀儡打过照面，不知道那人到底给两个傀儡设定了什么尊荣，所以说这句话时魏青時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林芮回了一个白眼，懒得搭理他，手里继续扒着米粥，顺便还抽空夹了盘子里的小菜送进嘴里，嚼了几下之后，拧着的眉头松了几分。

　　真好吃呜呜。

　　林芮受伤的心灵被美食抚慰了大半。

　　吃饭使人快乐！

　　魏青時看她的样子，有些好笑道：“真那么可怕？”

　　林芮吃的开心，无意识的哼哼了两声，难得好脾气的反问：“你的傀儡，你自己没见过？”

　　魏青時坦然道：“没有。”

　　林芮：“……”

　　她都不知道吐槽什么好了。

　　林芮化悲愤为食欲，扒了好几口饭。

　　另一边魏青時则是低下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杯壁，脑子里盘算给傀儡改造形象需要什么。毕竟现在是他魏青時的傀儡了，一直晾着也不好，说不定以后还要用呢。

　　要每个看见傀儡的人都这个反应，那算什么事啊？

　　魏青時盘算完，正要问问林芮的看法，一抬眼愣住了。

　　林芮的吃相说不上好，甚至有些粗鲁，像是许多天没吃饱过一般，一刻不停的在盘子里扫荡。

　　但少女眼中无意识的流露出的满足感、以及面上时不时浮现的幸福感，无一不透露这顿饭她是真的喜欢。

　　她夹着桌子上的小菜，一点也没打算给魏青時留，直塞的两腮鼓鼓，像极了一只囤粮的仓鼠。

　　魏青時看着，默默咽下了口中因刺激生出的津液，决定保护一下她幼小的心灵，不告诉她这饭是跟吓到她的傀儡一脉的另一只傀儡做的。

　　他摁着被林芮勾的、翻腾的越来越厉害的胃，把眼神移开。

　　吃的也太香了。

　　魏青時想。

　　要是生在别的世界保准是个吃播的好苗子。

　　魏青時清了清嗓子，把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念头打了出去，转移话题道：“你昨天为什么会来这里？”

　　林芮嚼着一堆东西，还不忘淑女形象的拿手挡着嘴，防止说话时把东西喷出去，含糊不清道：“奏是有烘纸啊……”

　　魏青时有些懵：“什么东西？”

　　烘纸是什么纸？

　　“疯子。”

　　林芮勉强字正腔圆道。

　　她确实已经好久没吃过这样好的饭了，一时之间有些忘情，将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才跟魏青時解释昨天的事。

　　魏青時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那个什么阿荼不是鬼？”

　　林芮思考了一会儿，默默指出魏青時的用词不当：“不是说不是，是不像。”

　　“师父跟我说过，鬼在某种情况下会显现恶鬼相，恶鬼相下的鬼实力会瞬间增强。当时我看那个阿荼脸都裂开了，就以为她是受了刺激，要变身来着。”

　　“可是继续看下去我就觉得不对，那下面的鬼都像疯了一样想去抢她，就连我也觉得心跳加速，浑身都不听使唤了，”林芮敲着下巴回忆，“但是有个鬼就没有这样，就是那个戴盖头的白三娘，她甚至还能给阿荼披斗篷。”

　　林芮现在想起当时的事还觉得有些怕，继续道：“感觉那个白三娘应该挺强的，那帮鬼都怕她，除了阿荼。”

　　“哦？”魏青時觉得有意思，确认道，“白三娘没有受影响？”

　　林芮确定：“没有，当时我都有点疯，她离那么近都没反应，应该就是没受影响。”

　　魏青時眸光闪了闪没再搭话，只是问起了别的：“你打算怎么办？回远山镇等你师父？”

　　林芮提起这个有些蔫儿了，像只枯黄的小白菜，看起来十分委屈：“是啊，我跟师父在那里走散的，师父肯定急死了。”

　　接着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道：“可是我好像把那个阿荼得罪狠了……啊啊啊我太没用了！！”

　　林芮哀嚎着将头发揉得更乱了。

　　魏青時看她这幅抓狂的样子，很不厚道的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强行崩起嘴角：“我跟你一起回去。”

　　林芮没反应过来：“啊？”

　　不就是白睡了一觉，白吃了一顿，怎么这个大佬就赖上了？？

　　林芮脑子乱成浆糊，脸上错愕的表情一点也没遮掩，魏青時一看就知道她想差了，咳了几声。

　　“我有事去远山镇。”

　　一句话撇得明明白白，林芮抓头的手顿住了，半懵的哦了一声。

　　“缺个苦力推我。”

　　林芮：“……”

　　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