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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楼·贰 ...

  •   远山镇的茶楼已有近二百年历史,可以说是镇上生意最火爆的地方,这里产出的茶叶也曾一度成为贡品。

      有传言说远山镇中的山指的就是茶楼主家的茶山。

      主家以选品优良,现采现品,换季换新闻名。

      同时主家还传承了一手绝妙的炒茶手艺,吸引了各地茶客,推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

      只是现在的茶楼里宾客满座,小二走廊穿梭,伺候的却不是人,是一群鬼。

      这帮鬼满满当当的占据了整个一层。

      有些保持人形,却四肢僵硬,死气沉沉,皮肤隐隐现出青黑色。有些鬼力微弱的只能现出四肢和头颅,更有甚者连人形都无法维系,呈现出恶鬼相,獠牙横生。

      性别不同,级别不同,姿态也千奇百怪。

      相同之处只有他们目光所致之处是高台上的两个女人。

      她们一个穿着嫁衣,盖头垂至胸口,看不清脸;一个做丫鬟打扮,相貌清秀,只是面色苍白,眼中隐含恐惧。

      二人正在高台上表演茶艺。

      桌上的铜壶由下至上烧的通红,壶盖被气流冲击胡乱跳动,缝隙中溢出丝丝热气。女人伸出双手,苍白的手掌附在壶身瞬间变红。

      身后的丫鬟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低下头瑟缩着。

      女人却没什么反应,只一动不动的盯着壶口。

      有什么东西通过她涂了蔻丹的手指传递到壶中,令她的手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铜壶中的水却沸腾的更厉害了,瞬息之间,壶中的水只剩下了不到一半,变成了浓稠的黑色,蒸发的水汽合着鬼气迅速蔓延了整个大厅。

      在场的鬼怪都紧张的盯着那不过一个巴掌大的铜壶,贪婪的吸食着空间里四散的鬼气,干瘪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疯狂。

      他们需要东西,他们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来的。

      看了这么久无聊透顶的演出,终于到了重头戏,有些性子急的鬼已经开始磨牙了,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一只鬼出声打扰她。

      他们大多都是低阶的鬼魂,精力有限,只能专注于一件事情。

      头顶细小的动静被他们忽视,只有高度紧张的丫鬟注意到了,鬼使神差的抬头看了一眼——密不透风的房顶被人卸了个瓦片,一束月光斜斜的落下来。

      她张嘴想要提醒,但还是咽了下来,神色晦暗不明。

      与此同时,茶楼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与唐知源打了一架并吃了大亏的女鬼站在门口,她目光环视一周,停留在穿嫁衣的女人身上,女鬼咬了咬嘴唇,提起裙摆就跑了过去。

      边跑边哭,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跪倒在女人身边,将头埋在女人腿上,上气不接下气,几滴泪洒在女人裙边的地板上,烧出了几个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由于惯性,女人身前摆放茶碗的桌子都被撞的一歪,险些摔下去,丫鬟慌忙过去扶住。

      同屋的鬼魂像是见了千百遍一般,习惯性将目光收了回来,只是这次有些烦躁。

      女鬼则完全没有感觉到,专心蹭着女人的裙摆,双臂环在女人的腰间。

      只见女人身体在她扑过来时微微僵了一下,有些抗拒,但看到女鬼满脸的泪痕,还是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弓起,环抱住她,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女鬼的背,另一只手向后摊开,冲丫鬟要了随身的帕子。

      然后从自己怀中捉了女鬼乱蹭的脑袋,将帕子横在自己指尖,细细擦着她面上不断流出的血泪。

      姿态轻柔,神情专注,就算隔了一层面罩女鬼也能感受到女人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庞。

      女鬼像是在享受这一份亲昵,狭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有些贪恋这份触感,她蹭了蹭女人的掌心,朦胧水汽弥漫在眼间,不觉有些委屈。

      那帕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带着腐蚀性的血泪被它一碰,就老老实实的黏了上去,平静的像是帕子上本就有的花样。

      眼见这人面上干净了,女人刚要收回手,就被女鬼捉住手腕,有些疑惑的偏过头,女鬼便期期艾艾的靠了过来。

      “三娘……”女鬼声音有些幽怨,但很快整理好了情绪,冲女人撒起娇来,“三娘,那唐知源欺负我!”

      “三娘……”

      女鬼见三娘没有反应,又喊了一声,声音中满含撒娇的意味。

      三娘还是没有说话,低着脑袋,有些挣扎。

      女鬼好不容易退去的泪意在感受到三娘的抗拒后再次爆发,滚滚泪珠低落在三娘手上,烫的她颤了一下。

      身后的丫鬟见场面僵持,大着胆子向前迈了一步,道:“阿荼姑娘,夫人她……”

      “滚!我同三娘讲话,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插嘴!”名唤阿荼的女鬼突然发难,情绪到了另一个极端,浑身的气势压的那人抬不起头来。

      她瞪圆了眼睛,恶狠狠的骂了丫鬟一声,目光则一瞬不瞬的盯着三娘,神色复杂,“三娘,你宁愿让外人同我交谈,也不愿同我讲话?”

      “你我的情意,比不过一个外人?”

      阿荼逐步逼近,一张脸贴在那隔绝二人视线的盖头上,眼神中满是执拗,一只手握住盖头的下端,甚至想掀开这碍事的东西,却被三娘打了一下,躲开了。

      阿荼蒙了一下,泪水蓄满了眼眶,她推开三娘,却是笑了起来。

      她越笑越放肆,整个茶楼回荡着她的笑声,说不出的滋味,苦涩的让人心寒。

      她一只手撑着身子歪倒在地,高昂着头颅,泪水从眼角滚落,穿过发髻,落在地上,不是鲜艳的红,竟是有些乳白色的雾气从地上升腾起来,在满是阴气的茶楼中显得格格不入。

      原本别开头去的鬼怪不知何时将脑袋转了回来,盯着那处,一丝同壶中不同的美味气息传入鼻中,竟是有些沉醉的痴迷。

      细碎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痕爬上阿荼的脸,那股气息更浓,引得下方的鬼怪骚动起来,试图越轨,上台抢夺。

      就连惧怕阿荼的那个丫鬟也向那里迈了两步。

      阿荼无动于衷,一直沉默的三娘却是起身,将身上披着的斗篷裹在了她身上,阻挡外界的窥探。

      三娘的个子并不高挑,身形单薄的像是卧床许久的病人,站在阿荼身前也并不能完全隔绝目光。

      但她就是那么坚定的站在那,鬼气从她身前,像是浪花一般向四周激荡而去,刚才不老实的鬼怪全被固定在了座位上,少有的摸到台前的鬼魂则是如同垃圾般从茶楼的大门飞了出去。

      她平静的扫过台下,而后转身,目光严厉的在丫鬟面上停留许久,直看的她退至台下,不敢抬头。

      “我说过,来者是客。”三娘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冷冽,像是冬日里夹杂着寒霜的一记冷风,“若是再有这种事情发生,我这做主人的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众鬼一惊,从痴迷中醒了过来,齐齐坐直了身子,再不敢造次。

      要知道在座的都是死过一次的,多得是横死路边的冤魂,尝尽了颠沛流离、上顿吃完没下顿的日子,盼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入冥府转世投胎。

      现在被暴怒的白三娘揍成死鬼也太亏了。

      阿荼早在三娘为她披斗篷的时候便不哭了,脑袋埋在斗篷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她同样沉默的还有在屋顶偷看的林芮。

      她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在下方鬼怪骚动之时,失去理智,想要下去分一杯羹,却在三娘出声时恢复神智,现在正扒着瓦片,狠狠地喘息着。

      那是个什么东西?!

      林芮脑门上滑落一滴冷汗,甚至不敢去回忆那气息的甜美。

      她捂着胸口,默念了句仙祖名号,慢慢将气息调匀,然后整个人瘫倒在屋顶,脑子发蒙,手脚脱力。

      失控的感觉太可怕,她不想在体会第二次。

      林芮本是聆悦山上修行的修士,这次是随师父下山历练的,没想到刚下山就跟师父走散了。

      她年纪小,又学艺不精,浑身上下除了师父塞给她的几张符纸,还有背上背着的桃木剑,一粒铜板都没有。

      眼瞅天黑,就想着随便在哪儿凑合一下,结果又看见路上大咧咧的走着个更夫,浑身的气势像是杀过几百个人,吓得她连滚带爬的就往街上最黑的地方跑。

      求生欲和真尼玛穷的想法占了上风,等她爬上茶楼房顶的时候满脑子还都是:不能被抓,抓了要罚款。

      所以说人就是不能贪财,特别是倒霉的时候。

      谁能想到躲个活人能躲进鬼窝呢?

      等林芮反应过来自己在一帮鬼脑袋上时,她已经掀了块瓦片,凑着偷窥了老半天。

      身下的瓦楞硌的她胳膊肘红了一大片,冷汗爬了满身,林芮悲伤的发现自己的脑子可能真的不好使——因为她没想过怎么逃走,满脑子想的都是太牛了,看见这么多鬼真是开眼了!

      “真他…开眼了……”

      林芮咽下了一句脏话,感觉今天晚上的遭遇比她人生的前十几年都要刺激。

      她平瘫在那里,茫然的看着夜空,天上一颗星星也无,耳边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她发现身下的动静已经没了。

      “估计是吵完了。”

      林芮小声嘟囔了一句,撑着身子站起来,揉着酸涩的四肢,准备从这个是非之地撤离。

      脑子里却浮现出阿荼那张满是裂痕的脸来。

      她应该不是鬼……吧?

      林芮抿着唇,捡了自己放在一边的瓦片准备盖回去。

      身上阴气浓郁,幽冥之气随行,像是死了许久。

      一举一动并不僵硬,表情灵动带着生气……

      林芮眉头紧锁。

      太矛盾了。

      鬼身上怎么会有生气?本就是死人所化,带着死气才是正常的。

      她自顾自的想着,完全没发现她念叨的人已经站在她身后。

      阿荼垫着脚,脚掌与屋顶还有一段距离,她浮在半空,盯着林芮弯下的腰身,面上表情晦暗不明。

      见林芮还在整理屋顶,没有发现上面多了一个人时,面上竟绽放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娇媚中却带着几分天真的神色,林芮突然觉得身边的空气冷了下来,危机感涌上心头,她脑袋一偏,就看见一只素白的手擦着她的耳廓蹭了过去。

      林芮迅速将桃木剑拿在手中,戒备的盯着阿荼。

      她耳朵疼的厉害,想是被掌风所化的风刃割了个大口子,她咬了咬牙,心想这女鬼果然是疯子。

      阿荼则是有些遗憾的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嘴角病态的勾起。

      “做贼的果然都敏捷。”她娇声抱怨,有些不满林芮的躲闪,她弯起眸子,笑的更加灿烂,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林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看见了吧。看见了就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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