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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白楼·拾陆 ...

  •   韩山坐在一顶四人抬的小轿上,背后有小厮抬着白家为他准备的彩礼,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在街上,引来了无数路人围观。

      那些人看向他的目光有羡慕有讥讽,甚至还有些刻薄的人在背后编排他、戳他的脊梁。

      小轿的隔音效果很是不好,韩山坐在正中都能清楚的听到有人嗤笑的说他“攀高枝”想“麻雀变凤凰”。

      听着这些总是用在女人身上的词语骂到自己身上,韩山没有一丝不悦,只是将轿子侧面红布掩住的窗户掀开一条小缝,透过缝隙将外面人的表情形态全都收入眼中,薄凉的唇角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然后抬手招呼随轿的小厮附耳过来。

      几句话后,韩山面上笑意更甚,随轿小厮脸色却有些难看,他瞧着新姑爷脸上的笑容,实在是拿不准他到底什么脾气,只能认命的走到围观群众身边,给那说的最凶的几位仁兄塞了些喜糖。

      瞧那几人收了糖后噎住似的不再说话,脸色青红交加像活像挨了无数巴掌。

      韩山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将小厮唤回来。

      然后心情颇好的哼着曲子在轿中假寐,直到进了白家门方才睁眼。

      白家虽是商贾之家,却没有一般生意人的铜臭气,自内而外的内敛,就连办喜事也只是找了个戏班子唱了一场,请了镇上几上几个交好的人家一顿酒席。

      比起韩山在自家大张旗鼓摆的十几桌流水席,白家可谓是清净了不少。

      一是白家人本就没什么亲戚,又不爱热闹;二就是新娘子的爹身体不行,经不起折腾。

      可就算是这样,从轿子里出来的新郎官一露面,还是收货了不少审视的目光。

      院子里人虽然少,却也都是镇上有名有姓的人家,其中不乏有听了白家招婿动过心思却失败了的,自然对这个白家的姑爷十分好奇。

      韩山挺直了腰板,在管家的指引下往正堂走去,将那些或探究或厌弃的目光远远抛在脑后。

      倒插门这种事情在别人眼中或许是非常丢脸的事情,在韩山眼中只是他身份变迁的一个踏板。

      他不觉得羞耻也不觉得屈辱,反而韩山很享受这种走到哪都备受瞩目的感觉。

      无论这些人是不是在把他当笑话看。

      因为白老爷子身体忒差,只能撑个拜天地的功夫,所以入赘本就精减了许多的婚礼仪式又简单了几分。

      韩山牵着新娘子拜完天地,厅里厅外的举着杯子敬酒,才勉强认识了几个人,就被赶鸭子似的轰进了新房中。

      但就这么简陋又稍显急躁的仪式过程中,韩山脸上也一直是带着笑的。

      可以说他从自家出来后便一直笑着。

      韩山人一入新房,身后跟着过来想凑热闹的人顿时拉下了笑脸,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竟是不约而同的选择打道回府,没有一个愿意跟上去闹新房的。

      原因无他,是这帮人真的与白家不是很熟。

      白家祖上不是远山镇的人,是战乱之年逃来安家的,虽也住了几百年,算上半个土著了,可白家老祖也不知以前是个什么身份地位,自端着一份孤高,拿着一份主意。

      平日里见了人点个头都算是给面子了,哪乐意同别人交朋友。

      因这个性子,白家这些年不知吃过多少次暗亏,偏这臭脾气跟他们家的手艺一般代代相传,也就是到了白家小姐白羽生这代才稍显好些。

      估计白老爷也是知道他们家人的脾气跟人缘一般臭,所以才找了这么个能说会道的来做上门女婿。

      白家这请帖一送来,几分讨好示弱的感觉透过纸面就传过来了。来的都是精明人,又是愿意同白家建交的,可不得拿着钱带着人过来给白家冲场面么。

      现下份子钱随了,饭吃了,热闹也瞧了,也就不打算再跟着省的再讨没趣。

      新房里的侍女都撤了,只有门口低眉顺眼的守了两个,应是怕他们晚上有事时找不到人。

      新娘子双手交叠的放着,端坐在喜床中央,像是低着头一般,红盖头坠到腰间显得有些娇羞。

      桌子上胡乱放着两个用丝线连在一起的瓢,旁边是贴了囍字的酒壶。毕竟也是跟白羽生接触过的,韩山也算是了解她的脾气,这是他那喜静的新娘子觉得叫外人做这合卺仪式她不好意思,所以将奉酒的嫂子赶出去了。

      想是那嫂子脾气也不太好,直接把东西一扔就走了,都没整理一下。

      韩山撇撇嘴将床头放着的杆子抓在手里,这是专程掀盖头用的,也是白家讲究,这杆子抓在手里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什么做的。

      韩山不动声色的颠了颠,觉得这玩意儿能做凶器,一杆子下去怕是神仙都得晕一场。

      他将杆子送到盖头下端,悄悄用力一挑,便露出了白羽生光洁的下颚,韩山要是再顺着这力道动一下,这婚礼就算彻底完成,他费尽心思做求来的身份也就到了手。

      可韩山却看着白羽生的下巴停下不动了。

      韩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反正就是不太想动,甚至心里生出一种不该成亲的错觉。

      韩山觉得不太对,他就着这个姿势皱着眉想了很久,从他出门开始想,一直想到他进门之后掀了一半的盖头。

      没什么不对劲,一切都很顺利,好像没什么理由会让他产生这种错觉,更没什么理由让他不继续这场仪式。

      可能是韩山自己不适应这种刀过竹解的感觉,他竟觉得再这么下去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他瞧见白羽生殷红的嘴唇不知何时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接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韩山觉得不妙,这种笑容是不可能出现在白羽生脸上的。

      韩山猛的后退几步,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直将手里的杆子扔了出去,他厉声责问:“你是谁?!”

      新娘子一闪身躲过了那凶器,抬手掩唇低低笑着,像是觉得丈夫是嫌屋子里的气氛过于沉闷,要同自己开玩笑一般。

      她起身走过去,韩山本能的想远离,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只能任由那人握起娇嫩的拳头,羽毛般打在他的胸膛上。

      新娘子凑在他耳边娇声道:“我是你的妻啊,相公。”

      那声音确实是他妻子的声音。

      韩山浑身冰冷,只觉得眼前的景色在她话落之后变得扭曲,一晃神竟从新房中退了出去,整个出现在之前拜天地时的正堂中。

      只是先前还看着满是喜气的正堂,现在瞧着却鬼气冲天。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见光的黑幕,屋子里原本的喜蜡成了白色,点燃后发着悠悠蓝光,就连房梁上的红绸也换成了白布,层层坠着,叫人觉得自己是到了灵堂。

      韩山面朝院子,只见之前还喜笑颜开的宾客脸上满是木然,空洞的眼神集中在他身上,看得他呼吸都轻了几分。

      脑门上滑落一滴冷汗,韩山垂眼,瞧见手里又重新抓上了那条拜堂时用的红布,再顺着那红布看去,他娇滴滴的妻子正抓着另一端冲他笑的开怀。

      明明盖头还稳稳的盖在她头上,新娘的姿态依旧是端庄得体,可韩山就是觉得她在笑,并且觉得要不是有人在看,她一定会笑的人仰马翻,不可收拾。

      忽而身后传来一声好似乌鸦嚎叫般的唱声——

      “一拜天地——”

      -

      “青叔,你管那天杀的韩山做什么?”

      林芮推着魏青時跟在那不知到底是谁、现在用着王六的脸的韩管家身后,错出两米远,用只有她和魏青時能听到的声音狐疑的问道:“叫他从此魂飞魄散了不好么?”

      他们一行四个,除了韩清全都在。

      韩清晕的早,唐知源本想留下照顾,却被韩管家招呼出来,说是怕人手不够叫他出份力,又说那红线的方位不一定准,非得用脚找过去。

      整得所有人只能跟在他身后地奔。

      魏青時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丫头有时聪明过头,有时却天真的可怕,只凭自己的标准和喜恶去做事。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怎么知道他会魂飞魄散呢?”

      林芮哼道:“我瞧他就一副短命相,又有这么个祸害在身边,我才不信他活到现在没用过邪术害过人,死了倒叫他一了百了了。”

      “你说的对,他确实是活不长的,也害了不少人,”魏青時看前面带路的韩管家好像在听他们说话,索性不再掩饰声音,“他要单是个恶人,死了就死了,死后自有磨难折磨。”

      “可他偏不是人,只是投了个人胎而已。”

      韩管家在听他说这句话时就停下,眼神复杂的转过身来与魏青時对视,红色丝线在他手指尖缠绕,显出几分杂乱。

      魏青時冲他笑着遥遥点了个头:“你说是么?无聆道人?”

      被人突然喊出名号,无聆道人抓着红线的手瞬间收紧,手背上现出几根青筋来,看着魏青時轻松的面庞,他忽而一笑,转过身继续赶路,只远远落下一句:“林公子真是厉害。”

      “什么人胎什么道人?小公子你又在说什么?”

      唐知源腿脚不便走的慢些,只听了个大概,有些一头雾水的问魏青時。

      一向话多的林芮却看着无聆道人的背影皱紧了眉头,没有出声。

      “就是韩山不是个人,”林芮不说话,魏青時也就没了详细解释的意思,应付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

      那傧相嗓音沙哑不似活人,韩山本能的不想服从指令,四肢百骸却不受控制似的动起来,脊背无形的力道压着向前,韩山脸都憋红了也没反抗一分。

      “二拜高堂——”

      韩山被操控着转过身来,这才发现原本在堂前受拜的白老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并不眼熟的女人。

      左手边那个长着一张娃娃脸,没什么正形的歪在软垫上,百无聊赖的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在韩山瞪过来的时候还冲他笑吟吟的挥了挥手。

      看起来心情颇好的样子。

      右手边那个端坐着一个身上穿着一件认不出形制,却明显能看出也是嫁衣的女人。

      正是阿荼与白三娘。

      她们身后墙上贴着的硕大囍字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白底黑字的一个“奠”。

      真的是灵堂!

      韩山瞳孔猛然一缩,过往的记忆在脑海里翻飞。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恢复记忆的韩山迸发出了力量,脱离掌控之后抬手给了身边的新娘一巴掌,直接将盖头掀翻出去。

      他怒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韩山没见过阿荼和白三娘,更不知道他们是谁,恐慌之间只能拿这个跟自己妻子声音相同的人撒气。

      不过这个怕也不是人。

      韩山捂着打人的手胡乱想着。

      阿荼乐的笑出声来,直拍着桌子道:“可真是精彩啊!新婚夫妻大打出手,好戏!真是好戏!”

      她动作夸张,语气调侃,试图吸引白三娘参与讨论,却见白三娘只是坐着,一点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阿荼有些泄气得哼了一声,便也跟着安静下来。

      韩山的力道极大,新娘子被打的一个踉跄,再爬起来时,脑袋已经折在了背后。

      她在韩山惊恐的目光中,不慌不忙的背过手,将还连着脖子一丝肉的脑袋摘下,双手捧着举在胸前,一张上妆之后过分苍白的脸便出现在韩山眼前。

      女鬼上前两步,手里的脑袋幽怨的张开鲜红的唇瓣:“相公说什么呢,今日可是咱们成亲的第一日……”

      “你别再向前了!”韩山整个人都毛了,一边向后退一边口不择言:“别过来!快滚!快滚啊!!”

      可惜他骂的是个鬼,言语攻击自然是不顶用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鬼越走越近,直将他困在墙角不得动弹。

      韩山牙都要咬碎了,双手胡乱在身前敲打着,试图逼退白羽生,只是除了之前他突然发难碰到了女鬼,别的招式全都没落在女鬼身上。

      女鬼涂了蔻丹的指尖抚摸着自己的脸,模样显得有些疯癫:“你瞧这张脸啊夫君,你瞧!我是你的妻子啊……是你拜过堂的妻子……是陪你走了半生的妻子啊……”

      “闭嘴!”像是听不得女鬼侮辱自己的发妻一般,韩山大骂道,“你他娘的胡说!”

      女鬼既没有韩山高也没有韩山壮,可韩山愣是打不过她,又被她用鬼气困在角落,只能对着女鬼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可能是白羽生,不许你再说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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