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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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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意累了,盘膝坐在一块光滑的岩石上,静静地,很坦然。有些绝望的想,如果明天世界毁灭,她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阮意去看楚绎,他们并排坐着,他牵她的手放在他的膝上,他们之间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就已经很美好。
这是阮意所能想到的最舒服的相处方式。
下山的路上,乌云重新聚起。阮意上山时候的豪言壮语早已抛在脑后,在山上歇的久了,即使走下坡路越觉得腿酸软无力,下一秒可能随时跌进周围的树丛里。
楚绎一直走在前面,天阴的越来越重,必须尽快下山。
“楚绎……”
他稍稍停下,“累了?”
“嗯,我腿酸软的厉害,我们能不能歇息一下,就一小下。”怕他不同意,阮意伸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手被宽大的冲锋衣袖子遮住,只露出粉红的指腹。
楚绎看了眼天色,他们在半山腰里虽然只能看部分天空,楚绎也察觉到西北方向厚厚的云层正不顾一切的狠狠压过来,像是在报复他滥用能力驱散它们。
“不行,一旦下雨就很难从这里出去了。”
他往下迈了一个石阶,俯身,“上来,我背你。”
阮意的腿越停越觉得僵,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恢复,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
从阮意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微微汗湿的额角,还有之前她没有注意到的眼角一颗很小的朱砂痣。
“楚绎。”她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娇软温存。
“嗯。”
“楚绎?”换一个音调继续叫他的名字。
他失笑,像是明白她的小心思,继续回应她,“嗯。”
阮意把脸侧过去放在他肩上,突然想起那天早晨楚行琛来访,他说过的话。
“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未婚妻,对吗?”
他顿了顿,才道:“抱歉,提前没有跟你商量,行琛在突然出现,在那种时候你在我家里,我怕于你名誉有损,所以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她许久没有说话,她在他身后,楚绎看不见她的表情,以为她是生气了,“阮意?”
“都是身外之物。”就像每天吃饭、喝水、穿衣,考试得了年级第一,比赛赢取的奖杯,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可她却第一次因为这些身外之物有了莫大的欢欣。因为这些她才能遇见他,才能离他更近一步。
阮意回头看他们来时的路,已经被淡白色迷雾遮盖,上百年的高大松柏沉浸其中,宛若仙境。
“楚绎,如果我们就此留在这里,我们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是不是也很好。”
他小心跨过脚下一个凸起的石阶,却异常的沉默。
他表情平静,但阮意却知道这个人,喜怒从不流于表面。
就在阮意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阿阮若是喜欢我们就搬去山林。”他眼角的朱砂痣在浓重的雾气里越发鲜红,透露出妖冶来。
她蓦的泪流满面。
行到平地,阮意再不肯让他背着。
不远处有三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楚绎的车后面,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围绕在车子周边,阮意的鼻尖感受到第二滴雨水的时候,就有人小跑过来递上一把黑色的雨伞,然后一直跟在楚绎侧后方几步远。
他解释黑衣人的来意,“这个地带一旦下雨,很危险。”
阮意点点头,表示理解。
楚绎没有亲自开车,而是带她上了第一辆越野车。
他们一行安静的行进在蜿蜒山路,楚绎一上车便陷入某种思虑,微微蹙眉,阮意没有打扰他,偏过头看窗外,不过几息间,天色便暗如黑夜。他们如果再晚下来一会儿,可能就要被耽搁在山里。
“楚岩,我记得行琛在v市落霞山有一处院子。”
“是,离老宅一个小时的路程。”
“你去安排一下。”
“是。”
阮意听到他们的对话,他竟真的要为她搬进山林里。
“你不必为我……”
楚绎打断她,“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我必须回去处理,时间可能多达半个月之久,而你目前的状态,我不放心把你独自留在市区。我权衡再三,既然你有意避世,那里是最好的选择。”
他上车沉默是原是为思考她的去处,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把一切利弊考虑在内,做出决定。她能从他隐晦的言语中听出他家庭的复杂,规矩繁琐。
他不希望她牵涉其中。
阮意没有过多争论,无条件的相信他。
他握住她的手,慢慢来回摩挲,“我每天都可以往返落霞山与老宅之间,这样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
楚绎让人帮她办了休学,倒省了她自己去学校跑一趟。至于他在学校的职务,楚绎说:“本来就是答应帮校长代课两周,还他个人情罢了。”
她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几本常看的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便随他搬去了落霞山里。
听起来真不像是一个现代人做出的事。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今年的春天来的尤其晚,已经进入四月中旬,山上的桃花才将将长出花苞,晨起,阮意穿毛衣还觉得不够,又拿出楚绎之前给她的卡其色大衣穿上,周身的冷意才得到缓解。
大衣在她身边放的久了,松柏甜香也就淡了。
阮意蹙眉,她合拢大衣时没有香气扑上来了,只有把脸埋进去才能闻到一点点。
要想个法子。
楚绎很忙,她很早起床陪他吃早餐,早晨山中雾气还未散尽时她送他出门,他摸摸她的脑袋,像抚摸一只撒娇的猫。
然而她还是很受用。
等他的车行到看不见的地方,她再回去补觉。
这是一座二层的小阁楼,碧瓦红墙,有一棵高高大大的叫不上名字的绿树,四周有回廊围绕着屋子,很干净,午后,阮意可以穿着绒袜不穿鞋在上面行走。
她学酿桃花酒,把从山下带来的已经盛开的桃花洗净,晾干,取来一坛纯正的粮食酒,把桃花悉数倒进去。还未封坛,便已觉得暗香扑鼻。
她学煮茶,拿楚绎的茶叶练习,即使失败了也不忍心浪费,最后全都倒进自己的胃里。
院子里有一只经常来觅食的猫,阮意会做荷包蛋给它。它也很有灵性,吃完荷包蛋就趴在阮意身边陪她一起晒太阳。
这些她的日常,楚绎都能从照顾她的刘妈那里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从不把外界的琐事带进来,哪怕再晚也会回来。
楚绎来她的房间看她,阮意潜意识里在等他,睡的很轻,“你回来了。”
他倦极,淡淡的“嗯”了一声,把头埋在她的枕头里,带着春夜特有的凉意,静静的抱着她。
阮意伸手摸摸他漆黑的头发,意外的,很柔软。像他的人一样。“累了就睡吧,我给你讲故事。”
他在枕头里发出闷声轻笑,“我不困,就是觉得倦,陪我说会儿话。”
“嗯。”“院子里的那只猫,我们抱紧屋子里来养好不好?”
他换了个姿势,头放在她的脖颈边,绵长的呼吸打在她的脖子上,痒痒的。“不太好,外面的猫性子野,我帕它伤着你。”
“不会,它很温顺的,而且会陪我晒太阳,也爱吃我做的煎蛋。”
“明天我让人查查它的底细,做个检查,顺便把疫苗打了。”
阮意被他的谨慎逗笑,“连猫也不放过。”
他不答,阮意只觉得呼吸离她的脖颈越来越近,接着双唇流连于上,慢慢向下,用牙齿咬开她的第一颗睡衣扣子。
一路绵延。
“阮意?”
“嗯”她轻轻回应他。
他忽然翻身坐起从他带进来的文件夹里拿出一个信封,打开,是两本红色的结婚证,登记日期是四月十二日。
是今天。
“楚绎……”她无措。
“阿阮,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成为你能交付的人?”月光穿过半透的纱帘,照在他玉石般无暇的面容上。眼前的人,卸下一身骄傲,一向淡漠的浅褐色眼眸此刻盛满温柔与第一次做一名丈夫的谦卑。
他拉过她的手,展开,把结婚证放进她的掌心。
收紧。
刘妈告诉他的不止阮意的闲适安静,更多的是阮意在无人的地方不停掐自己,拿着刀在手腕处茫然的来回滑动,直到刘妈过去惊醒她。
“我知道你的患得患失,总觉得这是一场梦,醒了就会重新坠入黑暗。现在,我让你知道,楚绎是真实存在的,他是爱阮意的。”
他是爱阮意的。
楚绎,爱,阮意。
他拥她入怀。
明天不必再思考该带哪个面具,明晚也不必再一个人面对漫漫长夜。
楚绎,他会在。
夜已深,无暇他顾。
“睡吧,明天带你去看桃花。”他虽神情倦怠,却坚持先把她哄睡着。
阮意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才发现窗是开着的,湿润的泥土香气飘进来,看来昨夜或是今晨的时候下了雨。
两只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险些冻的没有知觉,起了大片红红的疹子。最不能忽略的还是那只横放在腰间的手,本来就轻薄的睡衣布料,睡了一夜扣子往上开了大半。他还穿昨夜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