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竟是我自己[重生]》靳安

4、004（修）

　　佩妮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
　　并不是被捆住，也并不是被施了魔法，而是她所在之地让她无法动弹。

　　坚硬的木板死死贴着她的前胸后背、左膀右臂，没有丝毫的空隙让她能够稍微伸展一下身体，她仿佛被关进了一个极小极窄的棺材里。

　　棺材——这个词闪过佩妮的脑海的瞬间，她便猛地抽动了一下，想要大声呼喊，却发现嘴里被塞了一团东西，让她发不出丝毫声音。

　　棺材并非密不透风的，在距离她的头顶几寸的顶板上，有几个极小的孔洞，大概就是这几个孔洞让她避免了窒息而死的结局。

　　此刻，孔洞外隐隐传来了声音。
　　一个冷漠且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听话了吗？”
　　另一个谄媚的声音回复道：“回禀公爵大人，或许小姐还需要再接受三个小时的教育，才能理解何为‘乖顺’。”

　　听到“三个小时”，恐惧瞬间吞噬了佩妮，她开始疯狂地挣扎，但却只是让那个狭小的棺材发出一点无关痛痒的声音。
　　“哦，大人，您看。”那个谄媚的声音继续说，“在下的推测确实是必要的，我想再过三个小时，佩妮小姐一定能学会的。”
　　沉默了一下，那个冷漠的声音说：“交给你了。”

　　眼泪成股地从佩妮眼中流下，和汗水混杂在一起，染湿了她的鬓角。她激烈地呼吸着，却始终喘不上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一种呕吐感涌了上来。
　　一种不知来自哪里的想法马上占据了她的脑海：决不能吐，否则被堵着嘴，她一定会被呛死的！

　　佩妮猛地睁开眼。
　　她惊恐地瞪着头顶的华丽床幔，剧烈的心跳像敲着她的脑仁，整个脑袋里都是“蹦蹦蹦”的声音。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噩梦。
　　但是...为什么她还是感觉呼吸困难？

　　佩妮微微抬起脑袋，和胸口上两个发光的珠子对上了。
　　佩妮：“......”
　　和那两个珠子对视了片刻，佩妮犹疑地抬起一只手，向那两个珠子摸了过去，在触碰到一片细腻的毛发后，她倏地收回了手。
　　那两个珠子开始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里为什么会有猫？佩妮疑惑地想，她——女公爵，不是最讨厌动物了吗？
　　佩妮并不想碰那只畜生，她微微一动，身体侧到一旁，然后坐了起来。那猫顿时没了依靠，陷进被子里。

　　黑暗里，佩妮蜷起身子抱住头，但她还没理清思绪，那猫大概是突然失去了温度，感到寒冷，它懒洋洋地伸了伸前爪，晃晃悠悠地起身走到佩妮蜷着的腿前，被抽走骨头似的倒了下去。
　　靠着佩妮的腿，它继续“呼噜呼噜”。
　　佩妮：“......”

　　考虑到这个畜生即使不是海伦的宠物，大概也颇为名贵，佩妮不得不和心中腾盛的“踹开这个无礼的畜生”的冲动做一下斗争，但不等斗争出结果，她床头的一个铃铛突然开始叮当作响。
　　昨晚休息前，女仆已向佩妮说明，这是属于宅邸里所有仆人和服务人员的起床铃。
　　相比起风水轮流转的时尚，在以继承传统为光荣的贵族家族里，这样的规定倒是一脉相承的。对于仆人们的作息，佩妮在女公爵的庄园里已经深刻了解过：所有的仆人必须在这个时间段起床并将自己收拾干净，用过早餐后就迅速开始一天的服务工作。
　　只不过曾经佩妮是享受服务的人，而现在却变成了服务人员。

　　原本昨晚佩妮已经做好为海伦小姐服务的决心，但被刚才的梦——或者说回忆，折磨了一晚上，她已经平静的内心不禁再次泛起了名为怨恨的波澜。

　　她正气呼呼地准备下床，一个女仆突然拧开了她的门，两名女仆鱼贯而入，一个捧着换洗衣物，另外一个则抬着盥洗用具，一路走到了她的床前。
　　这就是她作为家庭医生角色，区别于仆人的地方——可以享受半套服务。
　　“好吧，”佩妮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两个女仆，心想，“面对这样的服务，我还有什么可怨恨的呢？”

　　女仆给佩妮拿来的是宅邸里统一发放的服饰，二十年前的衣服繁琐程度远比不上二十年后，佩妮猜想大概是北方与魔兽一族的战争还未平定的缘故，让这些王公贵族在享乐上的“开发”有些放不开手脚。

　　服侍佩妮洗漱装扮好后，一个女仆才发现床上的那只猫，连忙伸手想将它抱起来：“噢！您怎么会在这里？”
　　不料那只原本还温顺的猫突然嚎叫一声，狠狠抓了女仆一下，纵身跑了。
　　“这是...霍尔小姐的宠物？”佩妮问。
　　她记忆里的那个女公爵绝不可能容忍这样凶狠的宠物在她的面前出现。

　　被抓的女仆捂住渗血的手，忍着疼道：“是的，‘M先生’是我们小姐的宠物，不过，您也看到了，‘M先生’的脾气有点大，它只认小姐。”

　　佩妮不知道究竟应该为一只畜生叫“先生”而惊讶，还是应该为女公爵小时候居然养宠物而震惊，毕竟她依然记得女公爵对她捡到的小猫面露嫌恶的画面。

　　但思绪一转，她拉住了面前女仆的手，不待女仆反应过来，一阵绿光自佩妮的掌中漫出，包裹着了女仆的手。
　　“啊，佩妮小姐！”女仆惊讶道。
　　短短数秒，女仆的手很快就停止了渗血。
　　佩妮放下女仆的手，微笑道：“这样便不会留下疤痕了，不必担心。”
　　她并非乐于助人的人，只是经过曾经的种种磋磨，她已经深深明白了当自己寄人篱下之时应该如何为人处世。修复小伤痕的魔法对她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何乐而不为呢？

　　女仆感激地看向佩妮，在床帏的掩映下，佩妮那双翠绿的眼里蒙着一层暧昧的阴影，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被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注视着，女仆顿觉自己的脸颊一热。
　　倒是另一个女仆不耐烦地瞥佩妮一眼，催促道：“收拾好了就快走吧，一会儿赶不上早餐了。”

　　佩妮跟着两名女仆走向底楼的仆人餐厅，在下楼时，她看到无数的仆人在各个房间里匆忙奔走，有提着碳桶生炉火的，有拿着抹布擦拭家具的，也有拿着标尺摆放家具的。

　　这样匆忙却有序的情景是佩妮在女公爵的庄园里从未见过的景象。毕竟作为女公爵名义上的使女，她从来是一觉睡到自然醒，在众多女仆的帮助下穿衣吃饭，再开始重复的、毫无新意的一天——偶尔的新意只能来自于女公爵的斥责。

　　但相比现在这种需要祈祷“伯爵家的仆人早餐可以比救济院的‘泔水’好一点”的境况，她真是无比怀念那个可以混吃等死的时候。

　　佩妮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眼睛一眨，将餐桌望到了尽头。好消息是，伯爵家的仆人早餐确实远远超过了“泔水”的水准，勉强可以归到人类食谱里；坏消息是，餐桌上的所有仆人都在打量、探究、揣摩着佩妮。

　　能够有意识地将自己的敌意和好奇收在眼里的人还能称得上是友善，因为佩妮听到有人冷哼了一句：“可算把她那件怪模怪样的‘皮’换了，成什么样子！”
　　正是昨晚那个瞪了佩妮一眼的贴身女仆。
　　刚才被佩妮治好了抓伤的女仆尴尬地拉了拉贴身女仆的衣袖，却被甩开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佩妮，佩妮眨了眨眼，微微一笑道：“抱歉，那只是王都的流行罢了。”
　　闻言，所有盯着佩妮的视线都热烈了几分，一个年纪较小的女仆连忙道：“您到过王都，佩妮小姐？”
　　“是的。”佩妮说，她确实在王都居住过一两年，只不过，是二十年后。

　　一个男仆也问道：“听说王都的贵族们都流行建造乳白色石砖大的宅邸，这是真的吗？”

　　佩妮点了点头：“是的，相比起韦德城常用的棕色砂岩，王都的贵族们更喜欢具有精灵族风情的乳白石砖。在王都的上城，燕麦色屋顶的房屋一字排开，乳白色的墙壁上是雕花镂彩的窗户，上面必须根据季节来搭配不同颜色的窗幔。譬如现在正值春季，懂行的贵族仆人们必然会为主人的房屋换上鹅黄与蔚蓝的窗幔，上面绣着高贵的家族纹章。每到换季的时候，这些鳞次栉比的房屋总是那么的美，蔚为壮观。”

　　这场景是她亲眼所见，只不过在二十年后，这样款式的房屋已被上城的贵族们像一件破衣服那样扒下，这“流行”转而流进了下城。

　　佩妮的描述平淡而颇具细节，顿时就唬住了在座的所有人。仆人们对视一眼，暗自在心中对比着自己所侍奉的这栋宅邸与王都那些戴着燕麦帽子的房屋，脸上渐渐都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佩妮清楚原因：作为终身侍奉主人的仆人们，没有一个不希望自己侍奉的主人富有而颇具品味，这是他们唯一能为自己的脸上添彩的地方。
　　因此佩妮微微勾了勾嘴角，适时地打破了沉默：“但要知道，王都位于南方，气候湿热，所以才去学外族的花花腔调。我们韦德城位于北方，棕色砂岩不仅大气美观，而且更能抵御寒冷的气候。既因地制宜，还有自身的特色，依我看，照学外族的脑袋可想不到这些。”

　　这番话一出口，顿时引得仆人们连连认同，副管家先生也开始引经据典，列数自己所结识其他贵族的管家们对砂岩的看法。不消多时，自豪的神采重新回到了仆人们的脸上，众人对佩妮的态度也热络起来，开始询问起其他关于王都的话题。

　　这时，始终没有开口的管家咳了一声，餐桌上顿时安静了。
　　管家淡淡地看了佩妮一眼，佩妮微笑着低了低头，管家这才说：“佩妮小姐，我为王都的尼尔森子爵宅邸提供服务，请问你对尼尔森子爵大人的近况是否有所听闻？”

　　仆人们热切地看向了佩妮。佩妮面不改色地微笑道：“是的，先生。尼尔森子爵大人一切安好，他的那位小儿子——小尼尔森男爵先生已与科曼子爵的千金结了婚，那场婚礼空前盛大，在王都广为流传。”
　　这也是实话，只不过这些事是佩妮从自己的贴身女仆口中听闻的。据说这位小尼尔森男爵半点本事没有，靠花言巧语骗来了科曼小姐的巨额嫁妆，这场豪华婚礼的贷款还是在婚后用科曼的嫁妆去填补的。
　　听闻自己的前任主人这样有排面，管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其他仆人们则对他露出了肃然起敬的目光。

　　一餐早饭吃完，佩妮俨然成为了仆人们心中的王都大百科，流行风向标。
　　接下来的一整天，只要一有空闲，仆人们总是要来找她。
　　男仆询问着王都的绅士们之间流行什么爱好，女仆们则是打听王都流行什么裙装花样，更有甚者请求佩妮允许她去洗衣房看看她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以方便照着做一件。

　　佩妮来者不拒，一一答允，于是她和蔼可亲的态度使得仆人们对她的好感更加增添了几分。
　　而相对的，佩妮也在午餐时得到了一块十分美味的小牛排，那是向她借衣服看的厨娘特意为她准备的。

　　对于这个结果，佩妮感到了十分舒畅，直到属于她的召唤铃响了起来。
　　“是海伦小姐。”围在佩妮身边的女仆们提醒她。
　　佩妮维持着畅快的心情，决定一鼓作气去拿下这位大小姐，却不料刚走到海伦的门口，就狠狠吃了一个闭门羹。

　　“小姐说不需要你服侍。”那个一看到佩妮就瞪眼的女仆堵在门口，冷冷地说。
　　佩妮保持着微笑：“是小姐的头痛突然就好了吗？”
　　回答她的是女仆的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