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道士修真录》何图

27、第二十七章

　　汪藻扎纸人的技术其实是和已坐化的虚云师叔学的。

　　虚云师叔一个坡脚和尚，早前一直在落凤坡开着扎纸铺，平日里也会帮人出黑，赚些小钱。后来落凤坡大户崔家老爷子喜丧，整个村的人都过去吃酒，结果全村人被血|屠了。

　　虚云师叔说那天他将纸人送过去，便去了山上，帮着落凤庵的无同师太挑水，整个落凤庵的香客和尼姑都可以作证，这是虚云师叔同办案民警说的。有完美不在场证据的虚云自然被早早放了回去，而面对已经变成鬼村的落凤坡，虚云师叔也没了开店的心情，只得收了点行囊，做起了行者。

　　之后没几年，他就碰上了汪藻的师父，莫名其妙地居然结了伴，一僧一道就这么云游多年。

　　虚云师叔把那些过往当成一个故事讲给汪藻，经过这么多年岁月的涤荡，老和尚对落凤坡上的一草一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每每讲起来都深情并茂，带着莫名的怀念。只是在说到那满村的血时，面容显现出一丝扭曲的诡异笑容，且带着佛家不可能存在嗔痴。

　　虚云让汪藻跟着学扎纸倒不是为了修行，而是想着以后要是实在走投无路，路边摆个摊，帮着出个黑都能养活自己。

　　师父觉得师叔这话说得世俗粗鄙，明明是个秃驴，却一点没有秃驴的样子。不拜佛不念经，时常与凡人争利，真让佛祖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弟子，估计得气吐血

　　每到这个时候师叔都会反呛回来，那你去道观拜你的三清祖师了吗？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一个极其出尘的穷酸道士，一个极度功利的落魄和尚。

　　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夹缝之间，汪藻觉得自己没疯，甚至三观还算正常，实乃三清与佛祖的共同垂怜。

　　从小汪藻与师父和师叔流浪，根本没认识过什么同龄人。怕他一个人孤单，师叔给他扎过不少小纸人陪他解闷。不过听师叔说，小纸人的魂魄大多来自于幼童，神思懵懂，极易散魂，如果一个成年人可以在纸人中固魂十载，那小纸人就只能存活三个月。

　　汪藻太孤单了，为了能让小纸人“活”得更久一点，他尝试过很多改良方法，在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他将三个月抻长到六个月。可即便如此，汪藻也无法真正挽救这些最终会溃散的灵魂。在最后一只小纸人完全消失了之后，汪藻以玩腻了唯由，彻底不再触碰这项术术。

　　也只有汪藻自己清楚，他不过是怕最终的离别罢了。

　　塑纸躯对汪藻来说最麻烦的就是材料，至于手决与口诀，全都了熟于心。万事俱备，不过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他就将魏大娘的纸驱塑好，顺便就连老鬼那一份也都收拾利索，只等着引魂而入。

　　等到魏大娘完全从这具纸驱中“活”过来，常年面瘫的魏大爷早已经泪流满面，拉着大娘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魏忠贤，你怎么这么没用？孩子都还在呢，你看你像什么样子！”魏大娘一抹幽魂之时，根本无法发声，汪藻以为这是位温婉的老太太，谁知……

　　“我只是忍不住，小翠，你走了二十多年。虽然能看到一个影儿，可我都不知道那真的是你，还是我的幻觉。如果再见不到你，我都想着直接跳炼人炉，跟你去算了。”此情此景，魏大爷也顾不得老一辈人该有的矜持，直接抱住老伴，痛哭失声，即便被打被骂都不见松手。

　　是真想啊。

　　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家的日子刚刚好转，老婆就因一场急病这么匆匆地走了。老魏恨天恨地，其实最恨的还是自己。为什么成天只想着工作，不多陪陪老婆。现在他倒是天天有时间，却只能和焚化炉做伴。以为这辈子到死都只能恨着，谁成想柳暗花明，让他遇见了汪藻！

　　“行了，我不是回来了吗？死老头子，我活着的时候你成天板着个臭脸，还骂我是疯婆娘，让你清静了二十年，怎么还怀念上了。”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伴，向来不喜欢黏糊的魏大娘也是一番感慨。

　　“我也不想啊，你不温柔，从不说软话，总是动不动就挥拳头；菜做的不是咸就是淡，每次都难吃的要命；人长得五大三粗，一点都没有女人味……”

　　“嘿，是不是给你点脸了！”大娘伸出拳头，想着这是个什么玩意，还是送他归西好了。

　　“可我还是舍不得你，其他人再好也不是你！老婆我真的好想你。”老魏突然爆发的求生欲让场面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温情，汪藻站在后面出了一身的冷汗。

　　云尧竖着耳朵，一字一句都听进心里。这种带着烟火气的温情让他分外着迷，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找到这么一个人，陪自己笑，陪自己闹，数着彼此身上的小缺点抱怨，却偏偏因为舍不得，连那缺点都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真好。”云尧轻轻地叹了口气，暗自嘀咕道。魏大爷和魏大娘的嗓门太亮，汪藻没太听清身边人的那句低语。

　　“什么？”汪藻侧过头，搂过他的肩膀询问道。

　　云尧摇了摇头，没解释什么，只是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

　　泗水事必，离开之前，魏大爷特意给了汪藻一枚麒麟玉佩算作答谢，几番推辞不过，汪藻最后只好收下。

　　“你年纪轻应该没听过，当年日本人侵华，为了御敌，南省两百多术士齐聚泗水，与跨水而来的日本阴阳师和忍者在西坪山对决。最后双方全都死伤惨重，存活下来的人寥寥。当时整个西坪山惨烈得让人根本下不去眼，那真是一片肉山血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十八层地狱估计也不过如此。”

　　“我那时候刚入行，做得不是焚尸工，而是入殓师。当时师父对这群人心生怜悯，说既然没法装殓，就都用火烧了吧，甭管生前怎么，死后总该尘归尘土归土，别便宜了野外这些畜生。”

　　“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后来我和师父还去山上收敛了大部分骨灰，至少全都埋在一处。最后立了个墓碑，上书：术术无国，人有国。可惜的是，之后国内运动，那座墓也被当作牛鬼蛇神的复辟，直接被掘了填平。”

　　“那次巡山，我找到这枚玉佩，也不知道是谁的。我虽然常年与尸体打交道，也会对付一些邪异，但却算不上术士，最后还是一个灵市的朋友告诉我这枚玉佩内好像原本应该由七七四十九张早已失传空间符打造，后来里面大半符箓破损严重，最后便只剩下这三十几平。”

　　“今天把这玉佩给你，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这玉佩的主人如果知道他落入你的手中，应该会跟高兴。”

　　汪藻摸着手上的麒麟玉佩，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珍惜它的。”而后他便带着云尧，同泗水这些朋友挥手告了别。

　　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

　　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扔进麒麟玉佩里，汪藻就寻思着这个空间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在师父那没学过，《天神奇门录》中又没有记载，要真想继续研究，只能把这个玉佩彻底解构，一点一点分析。关键是汪藻也不敢保证拆解之后，自己还能装回去……

　　还是再等等吧，三十几平的空间对于现在汪藻和云尧来说足够用了，以后若有机缘总会有办法将这里面的门道搞清楚。

　　其实从泗水到徽省，最好坐飞机、火车，再不济开车也行。可云尧现如今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去了也买不到票。至于汽车，他俩谁都不会开……最后还是铁柱建议他们弄个电动车，那玩意好开，现学都能学会。汪藻自己还能画聚能符，没事儿冲个电，一下子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汪藻觉得挺有道理，花十万买了一辆仿哈雷的电动车，看起来结实，坐起来舒服。唯一的缺点就是耗电量大，这对随时能提供电源的汪藻来说也不算是问题。

　　第一次开电动车的汪藻似乎很有天赋，不过两三下便成功上手，一路带着云尧也还算稳妥。路过海丰市时，汪藻本来想看了看雷军，后来一琢磨现在去如果遇到他那个副局长，不就是往“枪”口上撞吗？琢磨清楚之后，他就没进去，结果二人却在过路的加油站门口看到的刘老板。

　　对方笑眯眯地看着汪藻，直接来了一句：“我以为在泗水看错了，现在看来，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枣子，你知道你身后这位是什么来头吗？”

　　“啊？”汪藻拿掉头盔，有点懵，听刘老板这个意思，他似乎知道云尧的身份，“你认识云尧？”

　　“云尧？开玩笑，京城炙手可热的文尧文大少爷什么时候让你给改了姓？”

　　汪藻转头看着靠在自己的背上，双手搂着自己的云尧，心想怎么可能？云尧除了长相哪一点像个大少爷？只不过刘老板向来见多识广，没有边的事儿，他也不可能追上来说。

　　“你确定？”

　　“当然，不过你小子也太不着调，为了瞒着别人，居然给文大少爷带上假发装女人……”刘老板很是怒气不行恨其不争地抱怨，而后谄媚地走到云尧跟前搭话，“大少爷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这小子一般见识，他估计也是为了保护你，毕竟文家……”

　　“你搞错了，我不是什么文尧。”云尧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退，“而且我这头发是真的。”

　　“啊？”这回换刘老板震惊，“怎么可能！文少爷虽然不怎么见人，可你的照片我还是见过的。”

　　刘老板无措地嘀咕着，过了半晌，突然来了个电话，通话过后，刘老板一脸诡异地看着云尧，问出了汪藻问了很多次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刚刚刘老板在京城的线人说，文家大少爷吐血吐得差点死掉，已经在重症监护病房躺了一周了，到现在都没有清醒，哪有可能跑到千里之外的南省？

　　“我是谁……我是谁呢……我是云尧，！我是云尧！要我说多少遍！别再问了！别再问了！”云尧像是被谁戳中了脑子里的那根愤怒的弦，因为这句话，他整个人居然从茫茫然直接发展到无边的愤怒，最后竟隐隐竟有些歇斯底里，坐在他前面的汪藻明显感觉到对方气得全身都都在颤抖，牙齿都咬得咯吱咯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