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道士修真录》何图

26、第二十六章

　　扎纸躯的材料魏老头无意间搜集了大半，剩下一些零星的，他们也在接下来初一的灵市相继找到。

　　汪藻虽然来云尧的时间不短，灵市确是第一次来，自然兴致盎然。跟汪藻一起来的云尧什么都看不见，本身对这些东西也兴趣寥寥，只凭味道对很多卖地瓜、爆米花的摊位表现出了强烈的喜好。

　　灵市不比普通的市场，没人执法，秩序全靠大家自觉维持。这就造成了卖家素质不齐，东西好坏、真假全靠摊主良心，你买对了说明眼光好、运气好，买错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给身边的人买了一大袋奶油爆米花，生怕他被人群冲散，汪藻一直拽着云尧的袖子，“咱们东西买的差不多了，魏大爷在前面逛。再看看，如果没有特别想要的就回去。”

　　“我不着急，爆米花挺好吃，其实我还想尝尝冰淇淋，就是刚刚叫卖的那个。”云尧吃得异常满足，还学会点菜了。

　　“现在凌晨两点钟，吃凉的不太好，要不买两个烤红薯吧。”

　　“好啊！闻着也挺香。”不挑食，倒是好养活。

　　卖地瓜的老丈主业其实是灵幡，估计买幡的人不多，为了生计，他这才卖地瓜充作副业。谁知几年下来，买地瓜的越来越多，主业是什么很多人倒是忘了。

　　汪藻看了老丈做的灵幡大多都是鬼头幡，技术不错，编幡的跟脚也还算正派。鬼头幡这个东西从古至今用的人大多邪异，制幡者自然也都不是简单之人，但眼前这位拿铁钎子帮云尧挑地瓜的老大爷显然与高深莫测没什么关系。

　　“我这地瓜，全都是当季红心薯，皮薄瓤面，甜掉你的牙。你不用挑，保证各个甜。”老爷子嘴皮子利索，拿纸包了两个直接递给了云尧。

　　“旁边的鬼头幡怎么卖？”汪藻蹲在那，看着地方已然落灰的一排灵幡，很是感兴趣道。

　　“小兄弟懂行啊，还知道这是鬼头幡。唉，我卖了这么多年，没几个识货的，都以为我这些都是办丧事用的灵头旛。”刚刚还似一个普通的卖地瓜老大爷，在听到汪藻的问价后，立马精明不少，“懂行话，咱就用行内规矩办，你手里碰这件能驭鬼二百，少三万不卖。旁边这件驭鬼三十，少于四千不卖。”

　　“大爷，你卖地瓜挺实在，卖别的就不诚实了。这鬼头幡确实不错，可里面的材料实在太差，不值三万，顶多一万块，这还是看在你手艺不错的面子上。”

　　“这年月，没有灵力支撑，找到合适的材料太难。”大爷抱怨了一下，显然还有些挣扎，“跟你说实在的，这灵幡生意四五年没开过张，要不是卖地瓜填补家计，我一家三口早饿死了。一直把这灵幡摊留着，既是执念，又是怕祖上留下的手艺被我给弄丢了。”

　　说着说着，买卖东西都成次要，现场瞬间成了大爷的吐糟大会，汪藻几次想打断都被大爷强势卡位，又直接被绕了回去。

　　“我那儿子，从小就跟我八字犯冲，说我搞这些是封建迷信。说我搞了歪门邪道还不养家，还不如正经八百的卖地瓜。就他这个态度，哪还能继承我的衣钵？去年他大学毕业，死活不回来，还准备在京城扎根，关键这小子在网上做起了什么‘自媒体’，名字就叫‘向一切虚假的封建迷信势力开炮’，妈妈的，当初我还不如把那一炮射到墙上！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棒槌……”

　　“大……”

　　“唉，虽然大家现在都叫我地瓜强，可当年我也是叱咤一方的手艺人，就连很多外国术士都会来这买我的东西。可一般用鬼头幡的，大多都是邪术士，向来比较作死，等那一波人死了。国内术士又大多不走这一挂，我一下子就断了知名度，只能窝在这卖红薯。”

　　“大爷……那……”其实三万也不是不能商量，这一次拍卖，他赚了不少，早前花钱跟尿血一样疼，现在一万当十块花，他都花得起。

　　“我这个恨啊，当初师父教我们几个制幡，师兄学了御灵幡，我学了驭鬼幡。师傅说，鬼幡难，一般没有天赋的人根本学不会，我心高气傲，挑了这么一门，结果现在却只能卖地瓜。之后想换行，可年纪又大了，根本再没那个耐性。师兄在申海混得风生水起，连他的徒孙都成了一方人物。我却只能在一个小县城卖红薯，儿子还在网上天天黑我，把我当成传播封建迷信思想的反面教材。”

　　“大爷，三万就三万。”汪藻赶紧打住地瓜大爷的长篇大论，从卦兜里掏出三捆毛爷爷扔到摊子上，大爷这才眉开眼笑。

　　“唉，你小子眼光不错。”地瓜大爷将鬼头幡扔给汪藻，美滋滋地接过三捆钱，而后像是又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几张泛黄的纸页，“来，这个是大爷给你的添头。”

　　都是干这行的，谁都不是傻子，都到这一步了，大家也不会做出少给一张两张那么掉价的事儿，自然也没有点钞验钞这一步骤。

　　汪藻接过纸页，明显一愣，如果他没看错，这纸页上明显记载着鬼幡的制作方法。这玩意可比鬼幡本身精贵多了，看大爷的手法就知道这门术术的精湛，如此一张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黄纸在这个年月里，简直是有市无价。

　　“大爷，你这……”看大爷这么精明，明显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儿，现在这一出又是为哪般？

　　“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想学这些东西的？给你兴许还能给鬼幡一脉留个念想。汪藻是吧？那天的红拍我也在，你小子有前途，这几张纸给你，我放心。”大爷带上麻布手套，摆了摆手，接着道：“赶紧走吧，你挡在这，我都没法卖红薯了。”

　　听了大爷的话，汪藻不禁有些感慨。现在术者这个行当基本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像地瓜大爷这样隐于世的高人比比皆是。从他们各自的人生际遇来看，你只能说天各有命，至于谁过得好与坏，也没办法单纯用地位、名声、金钱来评定。

　　比如说这位地瓜大爷，嘴上说怀念过去，可看他卖地瓜时神采奕奕的样子，明显也很开心。如果他真有自己说的那么执着，直接联系几个业内巨头，总有办法把鬼幡卖出去，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安于平静。

　　也许看多了圈里人的生生死死，活成普通人，反而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吧。至于这几张泛黄的纸页，即便几天不给自己，也会给另一个买地瓜的人，只当了了上一辈子的传承。看似随意得近似无理取闹，可又带着难得的洒脱，让人钦佩。

　　离开后，汪藻看向还在那一口一口把红薯当珍馐品味着的云尧，询问道：“你是故意的吧？”

　　要不然灵市那么多卖红薯的地方，为啥云尧非得拉着他去那，连点犹豫都没有。

　　“嗯，我有种预感，总觉得那会有好东西。不过具体是什么，还是很模糊，看不清。”云尧神色有些茫然，字里行间却完全没有推脱，只是就事论事。

　　“云尧，以前我师父讲过，有些人天生灵识强悍，感知预言方面卓绝。即便没修炼，也相当厉害，他们是天生的言灵师。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我觉得你多半以前也是干这个的。”

　　言灵师这个职业太欺负人了。不仅天生能凭灵识回溯过去，还能预测未来，能力等级往上走，甚至可以“所言成实”，职业属性宛若BUG。关键这行只求天赋，对修行条件根本没什么要求，在这个末法时代，也能混得不错。

　　因此，言灵师多少年来都是术士中的皇者，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焦点。

　　可能因为职业属性太强，易遭天谴，言灵师的身体普遍孱弱，亲缘关系淡薄，寿命都不长。

　　一开始汪藻不敢确定，还是觉得云尧身体不错，明显活了很久的样子。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真的遇到一个天生能力强悍言灵师，并且此人肉身无碍，似乎躲过了缠绕言灵师宿命的诅咒。

　　“言灵师？”云尧听到这三个字明显一愣，就连嘴里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因为无措，云尧一只手直接拉住汪藻的袖子，嘴巴张张合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拍了拍云尧的手背，汪藻接着道：“别担心，言灵师现在很少但并不是没有。去往徽省的路上，我们会路过落凤庵。里面的无同师太就是干这行的，她原来和我的一位师叔有交集，到时候咱们去那拜访一下，顺便还能让你具体了解了解情况。”

　　“谢谢你。”云尧长舒一口气，像个生怕被人抛弃的小动物。但其实这人能力强悍到连自己都相当忌惮，要是被哪个势力笼络去，更会被当成祖宗供起来！

　　汪藻十分有自知之明，他一个明显只有初中水平的未成年人，修为上虽然略有小成，却也不是天下独一份？自己何德何能让个言灵师倾心追随？

　　“云尧你不用这样，其实离开我你可以活得更好。”云尧虽然没有记忆，汪藻却做不出利用对方的雏鸟心态，隐瞒行情，哄骗一个高手留在自己身边打下手这样卑劣的行径。

　　有些话说出来虽然伤人，可你总要说，要不然等到云尧开始真正了解这个世界，自己只能落下埋怨。

　　汪藻真的挺喜欢云尧这个人的——男人看着养眼，性格温柔，就连能力都没得说。他真的很想和对方成为一辈子的朋友，不希望因为一点利益最后弄得不欢而散。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拐到这，既然讲了，汪藻就不愿自欺欺人地拖下去，还是直接说清楚得好。

　　“不……不要！汪藻，你要扔下我吗？”云尧连手上的地瓜都不要了，直接双手抓住汪藻的衣服，言语间竟似哽咽。

　　“不是。”汪藻有些头疼地拉住云尧的手，叹了口气，轻声安抚道：“我只是不希望你每次都那么卑微，就你这能力，即便在京城也能成很多大家族的供奉。”

　　“云尧，修者不以年龄定义一个人。所以虽然我年纪小，但养你一个失忆之人，绝对绰绰有余。但我之后行走世间，遇到的大多都是凡俗，和他们打交道，我的年龄真的是个巨大缺陷，估计会相当不顺利，你跟着我不会太舒坦。”

　　“正因为很喜欢你这个人，我才实话实说的。我不像师父，喜欢遁隐于世，视钱财如粪土。我觉得既然有手段，换点凡俗之物没什么不好。你既然有这个能力，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要跟我去受罪？”

　　云尧并没有因为汪藻的安抚有所放松，反而越抓越紧。

　　俩人就这么僵持半晌，最后云尧语气坚定地开口道：“我哪也不去，就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别撵我走好不好？”这话一出，路过他们身边的人群突然一瞬间凝滞。

　　很多术者一脸惊叹地转过头，心想圈子里现在都玩儿这么大吗？搞|基也不避讳一下。

　　殊不知当事人现在根本都没往那个地方想，一个是单纯的欣赏，一个是单纯的黏人。

　　感觉周围很多人都停下脚步，在那等着看直播。汪藻虽然不知道大家在那惊叹啥，只觉得被围观有些尴尬，遂拉着云尧往外走。

　　“好，好，在一起，在一起。唉，你怎么一根筋。”汪藻嘴上抱怨，心里其实还挺甜的。当初自己像被下降头一样莫名其妙领回来一个人，之后这人对自己还如此死心塌地，甭管以后怎样，至少现在汪藻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其实汪藻想说，即便你没这个能力，我也愿意养你。可即便还没开窍，汪藻也感觉出这句话有问题，最后琢磨再三，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当然自己心率为啥又开始莫名不齐，耳朵为啥又红又热，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