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
-
袁峰没披外套，穿着单衣冲进深冬的夜里。
A大校道上被路灯照亮，一同无所躲藏的，还有袁峰的狼狈。很多学生看向他，他也没心思在意，只是一味逃避光明，往黑暗躲藏。
即使天气寒冷，校园里依然有很多学生，他们有着自己的知交好友，固定的社团伙伴，可以畅快淋漓地玩闹，也可以细细碎语交流心事。一个人是孤独的，快乐也好，悲伤也罢，无人分享总有淡淡的遗憾。
将压抑的情绪发泄出来，袁峰没能缓解内心的痛苦。他走到湖边，捂着胸口，弯腰喘了几口气，风通过微张的嘴，钻进身体里，喉咙像被刀刮过，肚子胀胀的，有点疼。他用左手抱住腹部，忽然惊觉里面还有一个生命。
“一个男孩子，又不会怀孕，跟叔叔玩一下，怕什么？”恶魔的声音，穿过时光，重新回响在他耳边。
袁峰妈妈出事前，袁峰跟其他孩子一样，上学、读书，下课、回家。他除了是单亲家庭，其他地方跟大家一样，不会阴郁，不会叛逆，相反，他很听话，学习很好，长得也出色，得到同学老师的喜爱。除了名字普通，其他方面，袁峰无一例外，都是优秀的。
可惜幸福的日子终结于初二那年。
在他没来得及长大成人，拥有抵抗一切的肩膀时，袁薇出事了。
原本勉强生活的家庭瞬间跌入深渊。
即使法院判肇事司机赔偿二十万，对方非常无赖地表示要钱没有，要命拿去，完全不把孤零零的袁峰放在眼里。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去寻求学校、社区的帮助，断断续续拿到五万。
但这远远不够。
一直以来，袁峰都认为，他和妈妈能上吃饭，钱不多也没关系。但等到事情发生时，他才知道，钱是那么重要。
不管他怎么偷偷兼职、学校怎么号召捐款，对他与袁薇来说，不过杯水车薪——帮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袁峰需要一份能挣更多钱的工作。
当袁峰把他的烦恼与想法告诉他的好朋友后，好朋友拍胸口地介绍一份酒吧兼职给他。工作时间与上课时间不冲突，待遇很好，对于当时的袁峰来说，好得有些离谱，令人不敢相信。所以袁峰心动的同时，也有浓浓的不安与疑惑。不过在好朋友的担保以及劝说下，他最终还是去了。
在那里工作了一周，一切正常。直到他被带到三楼的房间，他才发现这是骗局。他掏心掏肺的朋友把他卖了，从中赚了两百块钱；而他，要陪一个富商睡觉。
“睡觉？”
“对啊，很简单的。”
当时的袁峰还稚嫩，即使他知道睡觉不是那么简单的两个字，但没有选择迂回的方式周旋，而是非常直接地说他不干。
“你来了，想不干就不干吗？”
生意不干净的酒吧老板，当场叫几个混混羞辱他，同时拍了许多不堪的照片。
“你不听话，这些照片传出去，你身败名裂；乖乖去了，给你五千，以后还有这类工作，我们继续合作，各取所需，多好！”那酒吧老板见这个少年掩着被撕坏的衣服，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哭得说不出一句话，不断做思想工作。
“你一个男孩子，不会怀孕也没有贞操这玩意儿，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老板将一叠照片扔到他身上，见他不松口，语气不好。
“听说你还有个半死不活的妈妈？做儿子要孝顺，跟有钱叔叔玩一下，哄得他高兴了，什么住院费生活费学杂费零用钱，都到手了。”黄毛混混叼着根烟，劣质的烟从嘴巴里吹出来，这方空气都变污浊了。
袁峰觉得身上被碰过的地方很恶心，他想回家洗澡，想抱着袁薇........可是，他妈妈躺在医院里，不睁眼，不说话，就跟死了一样........眼泪落在地面上，一滴又一滴。。
如果妈妈醒来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她会很伤心，很难过，甚至会冲过来跟这群人同归于尽。
袁峰伸手，动作很慢，把散落在地的照片一张一张捡好。
那群大人站在他面前，笑得志在必得。
袁峰能将当时一些细微的地方记得很清楚，比如地砖上的污渍，酒吧老板擦得光亮的皮鞋，头顶上昏暗的灯罩在身上，像一个牢笼。
他还记得自己非常用力擦掉脸上的眼泪，然后用尽力气站起来，用孤注一掷的勇气，把照片甩到他们脸上。
但是，不是他拒绝，他们就能放他走的，最后，袁峰还是被绑到富商的房间里.......
阳光升起的第二天，是他名声发臭的开始。酒吧老板将他的照片发得到处都是。袁峰在学校里被人指指点点，在班里被人找茬霸凌，在外面被不怀好意的人拦截，一个人在家还会有奇怪的人敲门………每次遇到这些，他都腰杆挺直，冷脸以对，刀枪不入，用尽所有的聪明与运气，减少身体上的伤害。
但心里的伤呢？没有人知道有多深。
袁峰把自己包裹在宽大的校服里，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在不属于他的世界里。
我是男子汉，妈妈需要我，我不能输，更不能示弱。
这句话支撑着他度过初三。一直到高中遇到黄楷城，他和醒来的袁薇在他的帮助下，搬离那座城市。
后来发现，黄楷城也是不怀好意的人。
袁峰走在校园里，风吹得他似乎要飞起来。离他不远的周围总有人走动，他摇摇晃晃地上了教学楼，爬到最高的地方。
这里没有星星，只有漆黑的天际与更加刺骨的温度。
从前那么多不愉快他都熬过来了，现在他惧怕什么？
他二十二岁，长大了，真的足够坚强了。
袁峰坐在突出的高台上，忽然想起当年李踪成以为自己要跳楼，扑上来抱着自己不放。
他眨了眨眼睛，风刮得厉害，令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风声越来越大，隐藏在里边的哽咽声，时有时无，仿佛是风的哭泣。
李踪成疯了。
他在巨大的校园里，慌张地跑，四处地叫，引来许多人的侧目。
“袁峰！”
“袁峰，对不起。你在哪里？”
“袁峰——”
李踪成脑子一片空白，只会乱喊。王博追上来，制止他没有用的行为，说：“别激动，袁峰又不是孩子，你还怕他被拐了不成？”
李踪成红着眼睛：“不，我误会他了，他要离我而去了！我要找到他！”说完又要发癫，被忍了很久的王博揍了一拳：“你这个傻diao样，袁峰跟你分手不是迟早的事吗？”
李踪成怔在原地。
王博恨铁不成钢：“你的脑子能不能正常点？从小到大你都一个毛病，该思考时不思考，不该想时瞎几把臆想。刚开学时，明明是你喜欢袁峰，为了符合心意，就说人家暗恋你；你想袁峰对你的好要跟你一样，惊天动地，不然就幻想人不喜欢你。”
“你能不能别那么自私？多站在对方的角度想？”
“有时候我都忍不了你，”王博指了指自己，“袁峰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还不懂珍惜。人都跟你解释了，你还我不听我不听，你自己作，现在还要继续疯，找死是吧？”
王博把心里话说完，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我知道你也不会听我说…………”
“对不起。”
李踪成这句话把王博吓得够呛，惊奇地上下打量他：“哎哟，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李踪成捂住脸，脸色很难看，重复：“对不起。”
王博摆摆手：“我还好啦，你该对袁峰说。”
“我们先回去，明天袁峰一定回宿舍了。”王博想着跟他的女朋友打电话，迫不及待要回宿舍，见李踪成不动，说：“你要站这里一晚上吗？我猜你也睡不着，我建议你就坐在他宿舍门口，这样他回来马上就看到了，不过这次你得好好说话。”
李踪成喃喃：“好好说话？”
王博啧了一声：“就是不要说袁峰不喜欢听的话。”说完不管他，走了。
留下李踪成，他傻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拖动沉重的身体。
袁峰不喜欢听什么？
我误会了他，伤害了他，他要和我分手，要打掉我们的孩子………
李踪成无神的眼睛四处张望，那个湖，袁峰掉进去过………他迈腿冲到湖边，惊惧地探头下望。
没有月光，湖面黑黝黝一片，没有一丝波澜。
袁峰会不会沉下去了？
李踪成撑住头，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许乱想！不许乱想！
他浑浑噩噩地掉头走，没忍住回头，望到最高的教学楼。
它像一个巨大的怪兽，伫立在湖边，面对着远方城中心的五光十色，孤独又无助。
他的视线缓缓上移，控制不住地想，袁峰会不会在上面呢？他穿得那么少，又刚从医院回来………不不不，不会的，袁峰应该回宿舍了，他很理智的，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可是，他刚刚哭得那么伤心…………李踪成拼命晃了晃头，逃一般远离这个地方。
袁峰的头很痛。
他全身被冷得已经没有知觉了，肚子也越来越痛。他呼出来的气白白的，有些迷糊地摸了摸肚子，想这下把你冷死了，也不用手术了。
高中，袁峰问过袁薇，为什么要把自己生下来，你后悔吗？
袁薇说，看到你长那么大，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
袁峰想，不管李踪成怎么对他，那天在车里，他都是不后悔的。
他紧紧地捂住肚子，冷汗直流。
他一直怨恨的，不是这个孩子，不是李踪成，而是自己的特殊体质。
“一个男孩子，又不会怀孕，跟叔叔玩一下，怕什么？”
那些话，一直都在影响着他。
袁峰清醒过来，艰难起身，站起来的瞬间，头剧烈地痛了一下，霎时分不明方向，走了几步，忽然醒悟，前面是......
袁峰一只脚到了边缘，身子一歪，往外边栽。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