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雾》只船

1、惊情一眼是百年

　　初升的日光洒在程府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伴随着太阳，下人们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一天的事务安排。

　　程乔漪掀开房间窗户的纱幔，日光有些许的刺眼，她深吸一口气，唤了贴身丫头沉芸进房。“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沉芸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侧身站在程乔漪身旁。“太阳这么大了，哪里还算早呢？”乔漪轻笑，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

　　“小姐，你就别和老爷置气了，我听说傅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呢。”

　　“沉芸，你要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就不流行了，我向往的是自己选择的生活，而不是成为一个事事顺从的程乔漪。”

　　“况且，我与那傅公子一面未见。难道就要答应这门亲事吗？孝道不可不尽，但我不想以这种方式让父亲感到满意。克丽丝说过女人也是可以独立而自由的，你能懂我吗？”

　　沉芸看着自家小姐，不自觉的点点头又似回神一般猛的摇头，问道“克丽丝是谁呀？”

　　乔漪轻笑：“是女校里的老师呀！她是个非常优雅的女人，和我很聊得来”，沉芸明白乔漪的脾性，也不再继续和她纠缠这个纠结而执拗的婚姻问题。

　　乔漪今日穿了件小旗袍，头发拿丝带系着，沉芸不禁问她“小姐现在是要出门么？”乔漪拿起身旁的手包，走到沉芸身边开心的说“今日就出去一次，我可特别想念湖堤那家的桂花糕呢。”

　　沉芸听了吩咐，先一步下楼叫了司机在门口侯着。

　　乔漪坐上开往湖堤的汽车，沿途的风景晃进眼眶，葱翠的绿让人感到心情舒畅。此刻间仿佛什么矛盾都解决了，只剩下耳边徐徐的风声让乔漪为它陶醉着。

　　顷刻间就到了目的地，沉芸扶着乔漪下了车，一并吩咐司机停在路边等着回程。

　　堤岸上人头攒动，有许多小贩摆摊卖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吸引着过路人的眼球。还有报童清脆的卖报声，一声一声的传入乔漪的耳中，乔漪不自觉的面含微笑。

　　“外面风景这样的好，为何总要拘我在家里呢？”

　　“老爷也是为了小姐好呀，您说现在的世道又不太平，想办法拉老爷下台的人多的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况且老爷也不是不准您出门”

　　“我倒是忘了如今政局不稳这回事，江北这段时间又要闹腾了。你说父亲看中的那个傅绍年会站哪边呢？”

　　“小姐说的可是那位傅公子吗？”沉芸望向被微风扬起发丝的乔漪，思考一番后道：“虽然我没见识过傅公子的风采，但既然能入老爷的眼就必定不是凡人。如果与小姐结为夫妻，那肯定就会站在老爷这边了”

　　“婚姻大事，岂能因为政局变化就将两个不相干的人凑到一起？”

　　沉芸见自家小姐提起傅绍年，以为是对他产生了兴趣。哪知还是对这婚事持反对意见，她心里想着回去后还是得让夫人来劝劝这固执的小姐。

　　“小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今天出来不是要买桂花糕吗？怎么却被傅公子晃了心神呀？”

　　乔漪笑着伸出手指点点这小丫头的脑袋，道：“哪里看见我为那不知名的人晃心神啦？”沉芸笑着躲开了小姐的嬉闹。

　　主仆二人在外游玩了一会，又去了最爱的糕点铺，挑选了几样心心念念的糕点，便准备回家。

　　乔漪坐在车上，正与沉芸说些有趣的事，突然一个猛的刹车，她的额头重重的撞到了车椅的靠背上，顿时红了一片。

　　程乔漪抬起头，还未责问司机，就看到车子的引擎盖上躺着一个人，那挡风玻璃似乎都被撞出了丝丝裂痕。

　　“是撞到人了吗？”程乔漪询问司机道，“不是的小姐，是这人从旁边突然冲出来的，小的这就下车去看看”，司机也是一脸的恐慌，生怕受到程乔漪的责骂。

　　还未等撞车那人开口，程乔漪就看到旁边跑过来一群人，一把就把撞车那人押了起来，这群人穿的似乎是巡捕房的衣服，想必是这里的治安警察了。

　　司机见到是巡逻队的人，便指着车的方向道：“这是程公馆的车，这人自己冲出来撞上了我们，害得我们小姐受惊了，劳烦哪位出来处理一下罢。”

　　这时从巡逻队的后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器宇轩昂，衣服也与旁人不同，在司机眼里被认为是队长了。

　　那男人并未回答司机的话，而是走到了车旁，拱手向乔漪弯腰道：“让程小姐受惊了，刚刚是我们的巡逻队在抓人，一不小心惊动了程公馆的车，在下向您赔个不是。”

　　乔漪望着这人，他剑眉星目，身材高大，倒是与一般的卫戍不同，又想着他可能是队长，刚刚被撞的地方有着隐隐约约的疼，她生气的道：“你们抓人也要有点分寸，在这大街之上多危险难道你们不清楚吗？如果下次还有这种情况，我就投诉给你们厅长，让你们个个都回家去！”

　　“小姐责骂的是，我们今后一定规范行动，绝不让这种意外再发生”，男人只是承受着程乔漪的怒气，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程乔漪因为这个意外受了点小伤，出门时的好兴致早就没了，她不再理会眼前的男人，招呼司机上来开车，又似想起什么的道：“你这队长可要用点心，万一伤到谁了，你可担待不起！”

　　黑衣男人道：“程小姐宽宏大量，下次我们定会去府上赔礼道歉。 ”

　　乔漪道：“要你去赔礼道歉作甚？紧紧的把你的治安队看好就行了”说罢把头扭了过去，未曾再看男人一眼。

　　黑衣男人目送汽车离开，身后的侍从问道：“公子为何不道出身份？您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原来这黑衣男人就是乔漪口中的傅绍年，他今日正好从军部出来视察下面的办公室，在视察过程中正好碰上滋事的人逃跑，想也没想便跟着其他人一同追了出来。

　　傅绍年的父亲傅正重掌握江北近三分之一的军队，虽隶属程乔漪父亲程文之手下，但实际权利却比程文之大的多，这也是程文之为何如此固执的将女儿许给傅绍年的原因。

　　儿女情长，程文之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江南蒋家虎视眈眈，盯着江北这块肥肉。程文之只有用结亲来拉拢傅家，江北才能紧紧握在自己手上。

　　“出门在外，不必过多张扬，况且今日本就是你们扰了人家小姐，还好意思说出来名字让我丢人吗？”

　　傅绍年转头严肃的对众人道：“今日之事，以后再不要出现第二遍！”，一旁的卫戍们皆大声回应，傅绍年看了他们一眼，扭身吩咐侍从备车回傅宅。

　　乔漪刚进大厅，程夫人便满脸焦急的赶过来询问她：“听说在路上有人冲撞你们，受伤了吗？怎么会出这种荒唐事！”

　　乔漪轻抚她的手道：“没受伤，巡捕房的在抓人，不小心撞车上了，您看我现在好好的呢”

　　程夫人摸着程乔漪的额头，道：“这还不是伤？这都肿了，赶紧回房间，我让人拿鸡蛋给你敷一下，再去给你煲一个汤，可得给你好好补补。”

　　乔漪听了发笑，连忙阻止程夫人，还是抵不过程夫人的要求回房休息去了。

　　傅绍年回家后便去了书房，没想到贴身近卫许成已经等候他许久了。

　　“等着我何事？”傅绍年坐在藤椅上，摘下了头上的军帽放在桌上。

　　“在下向您禀告一下您和程小姐的婚事，老爷已经派人着手去办了。”许成望着自己公子，还是没有猜透他到底对此事有何看法。

　　“这件事只需听老爷夫人安排，有什么消息禀告给我就行了。”

　　傅绍年拿起青花瓷的茶杯把玩着，茶杯里青翠的茶叶沉沉浮浮，有的还打着旋儿，稍稍摇晃茶杯，那旋儿又慢慢的沉进杯底了。

　　没想到傅绍年说的如此轻松，许成道：“可是听闻程小姐还未答应.....”

　　“不是说她父母都已经答应了吗？既然父亲已经着手开始了，又何需她同意呢？下去准备吧，把上次德国带回来的手表先送过去。”

　　“是。那何小姐怎么办呢...？”

　　“你今日的话倒有些多？我的事自会处理，把东西送去程家。” 傅绍年抿唇，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

　　“是..老爷说您回来了去他那里一趟”傅绍年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书房里只剩他一人，他的眼神凝固在茶杯上，思绪已经飞远。

　　茶杯里的茶叶有些黏在了杯壁上，也失去了刚刚明亮的光泽，但茶香却并未因为茶叶失去光泽而消散，它混合着空气提醒着傅绍年他该去做他该做的事了。

　　傅正重见儿子进来，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坐到了儿子的面前。“让你娶程乔漪，你可愿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子自然同意。”

　　“绍年，你要知道，我不会害你。程乔漪与你这门婚事可是相当的好，程文之可是很看重你的。”

　　傅绍年点头，“父亲放心，我定会好好待程家小姐的。刚刚已经让许成送了个小礼物过去，过几天就能去正式提亲了。”

　　傅正重满意的看着儿子，只觉得内心舒畅，只要与程文之联手，吞并江北就是迟早的事。

　　家中三个子女，老大傅仲景一心只读圣贤书，只喜欢学那劳什子建筑，承傅家大业怕是不行。

　　小女傅元清倒是个顽皮的孩子，十六岁正是心思细腻的时候，傅正重只想让她在家好好待着，过几年择个好夫婿嫁出去。

　　这剩下的次子傅绍年倒是如了他的愿，身形高大一看就是适合军政的人才，加之次子又在美利坚留学多年，对军工业也了解颇多，傅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傅绍年从傅正重那里出来，回到自己的书房，军部的事已经堆成一堆，与程家小姐的婚事他早已抛到脑后了。

　　“小姐小姐，傅公子给您送来礼物啦”沉芸兴奋的声音传进正在闭目养神的乔漪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