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还吃吗》贰少奶奶

26、虐渣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前任外御膳房总管，李富贵。

　　可真是巧，时隔多日，让她在这碰见了。李富贵嘬嘬牙花子，扬着声音：“看来咱们缘分还未尽啊，小丫头不是挺会来事的么，怎么也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了？”

　　宗妮从始至终都不待见他，冷着脸道：“百足之虫，至断不蹶。我还当您归西了呢，怎么还这么富态。说您是虫不合适，养得这么敦实，说是硕鼠都不为过。”

　　“呦，还是这么伶牙俐齿。”李富贵冷哼一声：“我是硕鼠，你是什么？你就是草坑里的狗豆子，专吸人血的玩意儿。老子若不是因为你，何至于沦落至此。”

　　宗妮笑了声：“论吸血，我可不如您厉害。听说您咬碎牙也没吐露实情？可真是好样的，难怪还给您安排了这么一个好地儿，值得让您跪舔。”

　　李富贵大笑：“你不是一直依仗苏倚嘉吗？觉得自己有点姿色便往跟前凑，还自觉高人一等。你瞧瞧你现在的蠢样，连个撑腰的就没有，成天得瑟什么啊。”

　　“我又没作奸犯科，没有撑腰的也不怕。仗势欺人坑蒙拐骗的人才需要巴结人，我可不稀罕。”宗妮不愿搭理他，转身与廖驲道，“初来乍到，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需要您提点，您将差事交予我，便不会辜负您的期许。”

　　“可别信她的，”李富贵哼了一声：“大言不惭，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小丫头片子喂羊就行了，还想高攀？我告诉你，只要有我一天，你就永无翻身之地。”

　　宗妮回首，笑道：“行不行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你是怕我吗？”

　　“谁怕你，黄口小儿。”李富贵掐腰，“新仇旧恨，我李富贵不弄死你就不姓李。我们哥俩都被你害苦了，你以后就别想着有好日子过了。”

　　宗妮撩开眼皮子：“你哥哥是哪位？”

　　“装什么傻，你御前失仪，我哥哥秉公执法，结果却因你得罪了万岁爷。可怜我们哥俩为皇帝鞍前马后的，却落得如此下场。”李富贵咬牙，横眉瞪向她，“苍天不负有心人，不费吹灰之力等来你，咱们走着瞧吧。”

　　难怪呢。

　　原来执掌家法的李广田与李富贵同为一家，李富贵倒台并非只因她那一百两银子，但他哥哥失势，确实因她而起。

　　可是怪谁呢，自己非要逞能，不惜公报私仇，最后还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宗妮一想那莫须有的三大板，顿时拱起火来。

　　她原本以为离开皇宫便能轻松度日，没想到却是这般水深火热。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巴掌响当当，宗妮不是白挨欺负的人，打定主意要与李富贵争个输赢，便不会轻易手软。

　　眼前第一件事便是了解敌情。

　　宗妮从廖驲那听说，李富贵侥幸从慎刑司的虎口下夺回一条小命，几经波折后，被悄无声息地安置在了庆丰司。

　　廖驲哼笑：“之前说不能随意乱打乱骂人，他就是个例子。犯了那么大的罪，换做旁人肯定摘去顶戴推到午门斩首了。这倒好，暗度陈仓瞒天过海，到我手底下充当佛爷来了。”

　　庆丰司在西华门外北长街及南苑、丰台、张家口外、盛亦、打牲乌拉等处，均设有牛羊圈、牧厂。因管着皇家的牛羊，常有买卖病死牲口的机会，因此也算是个肥差。

　　由此可见，李富贵的后台确实够硬，给他谋了一个副职，欺负上峰使唤手下，换个地儿作威作福，依旧风光得很。

　　宗妮问廖驲：“您知道他背后是谁撑腰吗？”

　　廖驲嘬嘬牙花子，摇了摇头：“非富即贵呗，咱要知道就别想活命了。”说完又叹一声：“能在慎刑司手底下捞人，八成还是内务府的。”

　　这倒是，慎刑司掌内务府邢名，就跟官府老爷判自己儿子的罪一样，当然要处处都看护。

　　宗妮与厩长厩丁不同，他们顶多在背后说说李富贵的不是，她可是顶撞过他无数次的冤家。而且若不是那一百两银子被他贪了，大概还追究不到他，他依旧是安枕无忧的御膳房总管。

　　一落千丈，李富贵必然要报复她。再加上哥哥被贬，那份恨意便更浓了。她确实没有撑腰的，跟他硬碰硬必然不妥，唯有智取这一条路。

　　到庆丰司快十日，宗妮每每与李富贵针锋相对见招拆招，已是身心俱疲。跟着廖驲巡逻羊群时，又得躲着厩丁们淬了毒似的眼神。

　　廖驲是个甩手掌柜，厩丁们不服管带，就连草夫们也不爱搭理她。更别提李富贵了，日日阴阳怪气不说，还总给她下绊子。原本不听他指挥的厩丁都倒戈了，与他为伍整日里作乱，内羊圈眼见要管控不住。

　　宗妮原本不想管来着，可是咽不下这口气。旁人倒也算了，李富贵那厮坚决不能放过。以前吃亏，她还掂量着他是上峰，说话办事前给他留点薄面。如今平起平坐，凭什么还让她吃亏。

　　管就要管彻底，不仅要对付李富贵，整个内羊圈都必须是自己人才行。单枪匹马哪有一致对外有利，笼络人心便是头遭正事。

　　这日，宗妮召集厩丁分派巡逻及喂养的任务。十个人统共来了俩，吊儿郎当地坐在下首，浑身上下充斥着酒气。这两位便是当日争抢厩副之职的两派头领，互相看不顺眼，彼此都较着劲儿。

　　宗妮心知肚明，拧眉对着其中一位姓王的厩丁说道：“二位先前因争抢厩副之位使足了劲头，如今这般懈怠公务，是对我有怨言？”

　　王厩丁哼了一声：“婆娘家能干得了什么事，伺候伺候男人，生生孩子就行了，还想当官管人？我可从来没碰见过。”

　　另一位梁厩丁附言：“女人有什么能耐，我看就是搬起碾盘打月亮，不识轻重。”

　　宗妮也不恼，只淡淡地问：“那你们觉得李富贵怎么样？”

　　梁厩丁哼了一声，小声说道：“□□跳到秤盘里，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玩意。”

　　“我知道大家对两个厩副都抱有怨言。一个是女人，手无缚鸡之力难担大任。一个是鼠辈之人，只会作威作福轻贱同僚。”

　　宗妮笑了笑：“如果有这样一种可能，李富贵犯案被捕，永无翻身之地。而我，不日辞官嫁人。空出这两个厩副的位置，你们想不想要？”

　　两位厩丁互看彼此又调开视线，王厩丁咳了一声道：“真若有这个如果，我们自然甘愿。”

　　抛出去的长线碰到了小鱼儿，宗妮打算慢慢吊着：“这个如果，我现在只能兑现给你们一半，另外一半需要各位同僚的帮助，你们要不要与我合作？”

　　梁厩丁满怀疑惑：“怎么合作？李富贵的背景深厚，你还能将他打下马？”

　　宗妮笑道：“不瞒二位，李富贵之所以从膳房总管沦落至此，有我一份功劳。”

　　她叹了一声：“却不曾想没有斩草除根，倒让各位同僚受苦受难。不过这事儿既然因我而起，那也要因我而止。各位同僚只需暂时帮衬我，等齐心协力将李富贵干垮，这厩副的位置，我便拱手相让。我自有我的路要走，断不会拦两位的阳光大道。”

　　梁厩丁微微心动，转念一想又问：“你怎么这么有把握，万一失败了呢，你想拉着大家一起倒霉？”

　　宗妮站起来，徐徐走向他们二人，巧笑嫣然道：“你们知道我是奉谁旨意而来吗？”

　　她转个身，慢慢踱回去，又扭过脸，唇角微微上扬：“是咱们万岁爷。今日与两位说这么多，是将你们二位当作自己人。主子爷有密令，想要从李富贵身上引出内务府的油耗子。二位若肯帮忙，以后事成了，别说是厩副，就算去别的司院当管事，都有可能。”

　　她慢慢地坐回去，笑得坦荡：“可是如果不帮忙，万岁爷若知晓，两位的前程可就堪忧了。毕竟大家的后台都不如李富贵笃实，想要起死回生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宗妮说完，目光在两位厩丁的脸上梭巡。她胡诌这么一堆，也不知成效如何。

　　她手心里捏着一把汗，气氛停滞着，眼瞧着要演不下去，王厩丁才开口：“我想知道你如何摆布此事。”

　　鱼上钩了。

　　宗妮轻描淡写道：“我来内羊圈也有几日，发现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梁厩丁问：“什么事？”

　　“我在膳房当差这么久，见的羊均是精瘦羊，而内羊圈饲养的羊只却膘肥体壮。”她疑声道，“明明万岁爷喜爱精瘦的羊肉，所进之羊却油脂厚重，着实不应该。”

　　梁厩丁“咦”了一声：“李厩副亲口跟廖厩长说的，说咱万岁爷喜好肥嫩的羊羔，尤其冬三月的暖锅，必不可少这道膳，怎么到你这就变成喜好精瘦了？”

　　宗妮漫不经心道：“李富贵因何降罪，你们应该知晓吧。行市有价，越肥的羊羔越值钱，李富贵做惯了倒卖的行当，自然喜闻乐见羊圈里都是肥羊羔。往圣前进御前，反手将肥羊羔置换为精瘦羊，那鼓起腰包的，不正是他？”

　　王厩丁冷哼一声：“李孙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亏得我们兄弟忙前忙后喂食巡逻，多少心血都白费了，却让他中饱私囊。”

　　梁厩丁亦是气得骂娘。

　　宗妮安抚道：“我视二位同僚为友，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与你们站在同一个阵营，不愿李富贵那颗耗子屎坏了咱内羊圈的醇汤。我们都是为万岁爷办事的，同心协力一致对他，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两位厩丁忙点了点头。王厩丁道：“我们兄弟二人没甚么野心，当个厩副，每月多领钱粮银一两，能让家里的妻儿过上好日子便行了。宗厩副说这么多，我们兄弟也听明白了。人争一口气，与其在李孙子手底下憋屈过日子，不如跟着你搞他，还能出一口恶气。”

　　不管什么人，心里都会有一份嫉恶如仇的品德。有家室，谋生存，坦荡赤诚的人会因为一点希望引燃抗争的火苗。

　　人心最是百态，人心不足吞象是它，人心隔肚皮是它，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它，公理自在人心是它，日久见人心亦是它。

　　这一程日子，因她待人真诚友善，身为管带，奖惩分明又格外勤奋，内羊圈的人越发对她客气有加。李富贵每每见到她与厩丁谈笑风生时，均会啐一声：“狐媚子！”

　　宗妮反而笑笑，回道：“过街的耗子！”

　　嘻嘻哈哈一笑，日子过得倒也轻松。又落了两次雪，察哈尔草场因天气原因拖延送粮草，导致羊群断了些日子口粮，内羊圈的羊明显瘦了两圈。

　　宗妮每日巡逻均会检验一番，这种事儿李富贵从来不干，他在值房里醉生梦死的时候，宗妮还偷偷赶着羊群多遛了几圈。

　　十一月十五，皇帝要在热河筵宴蒙古台吉首领，须用乳牛四十头、羊三百三十只。宗妮拿着进御名目，又看了眼各个精瘦不含一丝肥膘的羔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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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冬至阳生，亚岁数九，愿读者大大们可长歌，可醉饮，万事顺遂～感谢大大们的支持，我会继续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