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记》悦兮

3、二

　　１、蝴蝶飞来飞去，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在花丛里来回追逐，蹦跳奔跑，发出兴奋又尖锐的叫声。
　　打扮的花里花俏的鹦哥正在眉飞色舞的给几位邻居大讲特讲纣王新纳的苏美人是如何的绝色倾城，才艺双绝。听得大伙如痴如醉。
　　“啊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小毛球滚过来，噗的一下贴在我身上，小爪子还在我大腿上蹭了蹭，立刻粘了我一腿的绒毛。我嫌恶把它往外推，他居然手脚并用挂在了我身上。得意洋洋的举起一只爪子指着蓝天：“我认识她！”
　　我实在受不了，趁他不注意，一甩胳膊，那小毛球就趁抛物线的直飞到一旁的花海中跌了个四脚朝天。
　　“你你你！”小毛球一骨碌爬起来，正准备反扑，看到我慢条斯理的舒展胳膊，摆出招式，只好悻悻作罢，揉着小屁股一瘸一拐的走到桑公子跟前歪着坐下，圆溜溜的大眼睛恨恨地瞪着我。抓了抓头顶上的一圈红毛，冲我呲牙咧嘴的比划了一下小爪子。
　　我弹了弹身上粘上的绒毛，轻轻一吹，那绒毛就轻飘飘的往天上飞去了。
　　“哼！”小毛球扭过头不看我，继续显摆他的破牛皮：“我认识那个美人！她是我的太奶奶！”
　　大伙哗的一声笑开了。鹦哥弹了一下小毛球的额头：“你做梦呢吧！人家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呢！太奶奶！你个小狐狸胡说八道些什么！”
　　“吹你的牛皮吧！”桑公子一巴掌扇在他屁股上，小毛球立刻就往前面滚了好几圈，撞在了槐哥的小腿上。槐哥笑得浑身发抖，伸出个手指戳戳小毛球的肚子：“你今天吃错了什么东西么？”
　　小毛球气得七窍生烟，一蹦三尺高，伸出爪子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地划了好几下：“你们……哼！你们都瞧不起我！都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不信！哼！不信就算了！你们不要后悔！我、我、我才不要再跟你们说话了！你们都是一群木头！木头！”说完四肢并用，一溜烟的跑掉了。
　　“啊，恼羞成怒了！”柳姑娘涅着鼻子，模仿着小狐狸的声调：“你也不过是个畜生！畜生！”大伙的哄笑声直传天际。
　　我抬起头，望着远方的山峰层峦叠嶂之间，隐隐有炊烟袅袅，遥远的山那一边，有个繁华的都市，叫朝歌。

　　２、我的对面有棵银杏树，横在我们中间的是一条小路，前方不远处有条河，河上有座桥，桥上雕有２４只石狮子，姿态各异，活泼讨喜，栩栩如生。
　　我平时挺喜欢看着他们，特别是我对面桥头的那一只，怎么看都觉得有意思。因为那只狮子如论从什么角度看过去，眼睛都像是在盯着银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眨都不眨的看着银杏。
　　如果我是银杏，一定很困扰吧？那么的痴情眷恋，该怎么回应？可是，那么多的日子过去了，那银杏倒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从来不动如山。或许，人家心里欢喜着呢？谁知道呢？
　　终于有一日大伙聊天提到了这无言的一对。
　　槐哥算是我们中间年长的了，他叹了一口气，竟像是无从说起。偏过头想了想，又望了我一眼，接着叹了口气，倒把我弄得莫名奇妙了。
　　“那银杏最初也是活泼的，年岁可能比我们都大。”槐哥终于开口了：“当初咱们这一片，就属他最聪明，悟性高，修炼得快。在我们还是混沌懵懂的妖影儿时，他就已经能化成人形了。当我们能化人形的时候，人家都能元神脱壳满世界逍遥去啦！”
　　槐哥看了银杏一眼，继续说：“看看我这个丑木头，就算化身也不好看，桑公子和柳姑娘长得倒是整齐雅致，算是咱们这里拔尖的了吧？可是加起来还比不上人家一个小指头！唉！”槐哥情不自禁摇了摇头，惹得一阵娇嗔粉拳。
　　“哎哎，我可是实话实说，我是老实人！”槐哥急忙举手辩白：“当初的银杏兄确实是个精粹的人物啊！他自能离开本体起就到处漂泊闯荡，见识宽，阅历广，知书识礼，温柔大方！”
　　大伙笑弯了腰：“哎哟我的槐哥也！你到底是在夸男人还是在嫁闺女啊！”
　　槐哥脸上讪讪的：“我这不是没念过书没文化嘛！反正，反正银杏是个很出类拔萃的家伙啦！难得的是人家修炼有成还谦恭友爱，不忘根本，时常回来照顾周济我们小辈！你、你、你、”他逐一指点周围几个年岁大的，到我的时候，含糊的带过：“都曾经受过他的恩惠，得过他的好处！”
　　凤仙花掐着自己的腰，笑得喘不过气：“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银杏很伟大！我们要坚决拥护他！可不可以继续下去啦？”
　　槐哥抓了抓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嘿嘿，大家不要嫌我笨嘴笨舌的就好。”

　　３、原来，那银杏是个温和周到的人，他天性善良，才华横溢，胸中有经纬，却对人谦恭有礼，又古道热肠，常常做一些扶弱济贫的好事。有一次救了一个浑身是伤的人，没想到命运之轮由此开转。
　　“那个人他本不该救！”槐哥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那是个魔头！魔头！”
　　那人醒后，见了银杏，便生出了私心。表面上一派道貌岸然的样子，打着报恩和交朋友的幌子诓银杏与他交心，然后利用银杏为他开创霸业，实现野心，甚至还想拉银杏同堕魔道，他想得到银杏、占有他、让他为他一个人展颜、为他生、为他死。
　　银杏发现上当已来不及，他已帮他做下了一些不可饶恕的罪孽，那人已然成魔。银杏悔不当初，怒不可遏，质问魔头相交不诚，当场割袍反目。那魔头虽然心狠手辣，狂肆嚣张，却为银杏情根深种，不忍割舍，遂百般劝解银杏与之相守。银杏是个潜心向道的，又有诚心又有悟性，自是正邪不两立，严词拒绝。魔头恼羞成怒，便欲强行拉银杏堕入魔道，二人大打出手，飞沙走石，日月无光。那魔头既已成魔，银杏自然不是对手，苦战几日夜，已是强弩之末，力竭势枯。
　　魔头再次相逼，银杏惨然一笑道：“事已至此，只怪我识人不清铸成大错，我愿散尽我千年修为弥补罪孽，只求满天神佛念我一点善念不熄，大道未移，赎我前罪！”言毕拔剑自刎。魔头大惊，立即出手阻止，已然慢了一步，抱着血流满身的银杏仰天长啸。回首往事，功名利禄、王朝霸业、封土开疆，恍然如梦。他以为力量就是权势，他以为权势就是天下，他以为有了天下就有了一切，却如今，有了一切，独独没有了他！没有他，要这一切又有何用！
　　既有悔意，放下屠刀，佛度之。魔头含泪求曰：“放弃一切，只为救赎前缘，愿与之还有相见的一天。”佛告知两人始终无缘，那银杏本是木质，今元神既死，根本自然也会枯死，草木无根即无魂，想来银杏即将就此魂飞魄散，消逝如云烟了。魔头苦苦求道：“愿以所有换他再入轮回，只为求一见。”佛怜之，又怜银杏本质聪慧，诚心向善，修道虔诚，遂发了慈悲一念，将羊脂玉净瓶中无根之水施一滴于银杏，保他根本不死，将菩提金叶摘一片，汇其魂魄，念七七四十九遍大悲咒为银杏还魂。
　　银杏醒来后谢过慈悲，发愿在座前清修，佛告之红尘未断，情劫未度，需往红尘中轮回一世。银杏只得领命，但求与魔头永生永世不再相见。佛拈花一笑，有缘或无缘，只在一念间。
　　“所以，现在银杏没有动静，是因为他的元神轮回去了？”柳姑娘揉揉眼圈儿：“好无辜的银杏啊！好可恶的魔头啊！……”抽噎了几下，又补了一句：“那魔头倒也痴情的可怜。”
　　“那，魔头和银杏是否还能相见呢？”桑公子转过头看看银杏树，叹了一声：“还是不见的好！”
　　“那魔头着实可恶！假惺惺！刚开始假惺惺，后来更是假惺惺！不要见他！”凤仙花恶狠狠的骂了几声，遥望着银杏的方向，伸出手臂探了探……尖叫：“啊！为什么人家不能动啦！好想抱抱银杏啊！银杏你快回来吧！奴家一定好好对你……”
　　“那个泼妇又在发花痴了！”狗尾巴草在一边讥诮。
　　“有胆你就再说一遍！”于是这边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