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1930的表小姐》汪成蹊

92、两份邀约

　　第二日，顾元瑛果然就约着林瑜去拜访梁先生。梁郁如今是港大特聘的文学系教授，主要教授《西方文学史》和《哲学史论》，这两门课恰好都是顾元瑛的专业课，林瑜偷偷瞥了一眼顾元瑛，心道难怪她这么主动的拜访梁先生，莫非还有这层缘故。

　　梁郁先生的太太张鸾鸣是凤仪的堂姐，长了一双张家人特有的杏仁眼和柳叶眉。这双眼睛长在张凤仪身上，那是顾盼生辉见之忘俗，长在这位张太太身上，只适宜朵水莲花一样低头娇羞。

　　林瑜和顾元瑛在她家坐了半晌，张太太忙前忙后的张罗了半天，说出来的话却不超过5句。还有3句是因为梁家小儿子哭闹着要吃糖，张太太哄他说：乖，别闹，有客人在呢。另外2句则是说到张凤仪，说：凤仪在北京念书，近来没有消息。

　　梁先生看起来也不如两年前意气风发，人微微发福，头发似乎也稀疏了些，整个人似乎疲惫的很。顾元瑛和他说了几句话，他也不过是勉强敷衍过去，弄得场面半是冷清，半是尴尬。

　　林瑜有心问问他谢嘉华的境况，然而这个场合又十分不合适。一句话在舌尖打了半天的转，直到临走前，还是忍不住隐晦了问了句。

　　“我们离开上海这么久了，不晓得沈佳琪姐姐、知韵姐姐和谢嘉华她们怎么样了。梁先生来之前可曾见过她们？”

　　顾元瑛拿眼睛瞟林瑜，似乎是奇怪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三个人。唐知韵去了美国，谢嘉华早就离家出走了，梁先生哪里能见过她们。

　　梁郁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没，没见过，不太清楚。”

　　他这个态度，林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冷笑一声，当下也不再问了。他都拖家带口跑到香港来了，谢嘉华多半也是被他扔掉了。那个脾气又坏头脑又蠢的丫头，竟然就相信了这样的渣滓一样的男人，真是可怜又可叹。

　　回去的路上，顾元瑛果然就问起来。

　　“你为什么问梁先生见没见过佳琪姐姐她们？”她们仨本来和梁先生也不熟，一个在苏州，一个在美国，另一个早不知去向了，又何来见过梁先生？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林瑜敷衍。

　　顾元瑛眯起眼睛，突然想起好几年前她们在唐知文的霓裳时装店，林瑜连续的十几个问题就帮她找到了镯子的事情。这丫头看着安静，心里头主意多得很。这句话必不是随便问问的，必然有什么缘故。

　　“你肯定有事情瞒着我。”顾元瑛笃定的盯着她。

　　“怎……怎么会，你想太多了。”

　　顾元瑛十分不高兴的轻哼了一声，她最讨厌的，就是林瑜这种心里头藏了一百句话就是不说的做派。

　　林瑜暗骂自己一声，太不精谨慎了，怎么就当着顾元瑛的面儿问了。她眼神闪躲着想含糊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垂怜，恰好这时汽车已经开回了顾家，家门口竟然还停着另一辆车，很明显，这辆车不是顾家的。

　　家里来客人了？

　　林瑜和顾元瑛交换了个眼神。迎着两人的目光，一个包裹着灯芯绒旗袍的妖娆身影从一楼的客厅款摆到两人面前。

　　“梁太太？”顾元瑛吃惊的叫了一声，秀气的脸色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这种没脸没皮的女人，竟然也好意思跑到她家里来。

　　梁太太今年三十五六了，说起来跟顾元瑛也算同乡。十几年前，花样年华的梁太太在上海勾搭上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假洋鬼子爵士，跟着就嫁来了香港。几年前那爵士不幸去世了，亦没留下多少财产。梁太太日子瞬间从云端跌落下来，不久就成了小有名气的交际花。和那些杂草从里头长出来的“花”相比，梁太太身为前爵士夫人，论眼界论气质，毕竟是有几分不同的。

　　只是这几分不同看在顾元瑛的眼里，越发的招人嫌恶了。

　　不过就算心里头再嫌恶，面上还是要一团和气的。顾元瑛这几年在香港，几乎承担起半个顾家女主人的职责，早不是前几年不懂事的小姑娘，做不来当面给人没脸的事情。

　　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步履稳重的牵着梁太太的手走进了客厅。

　　“梁太太怎么今日有空来看我？来也不打声招呼，我合该在家迎接你的。”

　　梁太太亦是满面笑容，仿佛不曾被这位大小姐拒掉十来个电话一般。“顾小姐整天日理万机的，打了多少个电话都找不到人，这不，只能亲自上门来堵人了。”

　　顾元瑛拉着梁太太在沙发坐下，招呼着林瑜和陈妈妈给客人上茶。“整日里早出晚归的，我都不知自己在忙些什么。这不，我在家里时有个好姐妹，她堂姐和堂姐夫最近调任香港大学做教授，方才在她家坐了一个上午，这会儿才跟我妹妹一起回来。”

　　“你说的这位教授，可是梁郁梁先生？”

　　“正是，梁太太也听过？是了，你们都姓梁，莫非是亲戚？”

　　梁太太摆手笑道：“我哪里能和梁大诗人攀亲戚。不过倒是仰慕他很久了。改天我想给梁先生发张帖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来。”

　　“梁太太发的帖子，怎么会有人不去的？”

　　“有了顾小姐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今天我也不是空手来的。后天是春分，我家的桃花开的正好，想给顾小姐发张帖子，邀请你去赏花。你瞧我今天起你来了，顾小姐一定要赏我这个脸。”

　　顾元瑛呵呵一笑，心里却暗骂了一声。怪道她提起梁先生，原来是挖了个坑在这儿等着自己的。她并不想答应梁太太，又不好当面拒绝。只好假装从陈妈妈的托盘里端出两盘糕点，招呼梁太太尝尝她们家上海风味的厨艺。

　　梁太太伸出涂满蔻丹的手，爱娇的拿起一块糕，勉强咬了个边，还没尝到滋味，就立即称赞起这糕点的口味来。

　　林瑜见着两人各有心思，犹豫着要想个什么法子给顾元瑛解围。好巧不巧院墙外一个铃铛一样清脆的女声传来，引得众人的眼光一齐朝外看。

　　“小瑜，你们家的位置怎么这么偏僻，我找了好久才找过来。”

　　林瑜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声音，扭头一看，果然是薛青苗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旁边还跟着在院子里给她开门的佣人。

　　薛青苗一进门，就见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她，也是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才跟顾元瑛问好。

　　梁太太似乎一点都不奇怪薛青苗突然出现，用眼神问顾元瑛，“这位小姐是谁啊？”

　　林瑜答道：“是我的好朋友薛青苗。苗苗，这位是梁太太。”

　　薛青苗连忙礼貌的问了声好，然后毫不客气的在顾元瑛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顾元瑛早就想岔开和梁太太的话题，薛青苗的到来正好给了她机会。她亲热的拉着薛青苗的手，笑说：“小瑜在我面前提过你好多次了，今天总算有机会见一面。薛小姐是过来找小瑜玩的吗？”

　　薛青苗语气轻快的说：“是的。后天是我十六岁生日，我家要在新宅子举办生日会。带来两张帖子，想请小瑜和……”

　　一听有两张帖子，林瑜立即抢着说：“哦，上回你还说要请我和元瑛姐姐去你家做客，我还当你忘记了。”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给薛青苗使眼色，眼珠子使劲的指向顾元瑛的方向。

　　薛青苗的另一张帖子本来是要送给顾元峰，此时意会了林瑜的意思，立即改口：“怎么可能忘记，你看我今天不是来了吗？我一年才过一次生日，顾姐姐到时候一定要捧场。”

　　顾元瑛一听后天两个字，脸上绽开了一朵堪比牡丹花的笑容，“后天是春分，薛小姐的生日是在春分啊。”

　　“顾姐姐可别叫我薛小姐，像小瑜一样，叫我苗苗就行。我就是春分这天的生日。”

　　“这可不巧，梁太太约我后天去她们家赏花呢。你们两位撞了时间了。”

　　薛青苗立即抱着顾元瑛的胳膊，倚小卖小的撒娇，“那我可不管了，后天我是寿星公，我最大。我把帖子都带来了，顾姐姐一定要参加我的生日会，咱们今天可就说定了。”

　　顾元瑛满意的点点头，用遗憾口气的对梁太太说，“梁太太，你看这要怎么办呢？”

　　梁太太叹道：“好吧，薛小姐是寿星公，自然寿星公最大。薛小姐家新宅子在哪里啊？”

　　“就在司徒拔道附近。”

　　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了薛青苗好几眼，点头：“听说那边是风水宝地，令尊果然会选地方。”

　　该请的人没有请到，梁太太再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略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等她走后，顾元瑛才一脸庆幸的称赞林瑜。

　　“你竟然也有这么机灵的时候，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顾元瑛难得夸奖，并没有让林瑜觉得欣喜。她只是觉得奇怪，梁太太三番四次打来电话都被顾元瑛躲过去了，今日竟然亲自上门。不过是做客而已，她是不是执着过头了。顾家在香港无权无势的，何至于上赶着请顾元瑛去做客？

　　薛青苗好奇的问：“顾姐姐既然不想去参加梁太太的宴会，何不直说呢？”

　　顾元瑛矜持的笑道：“也不是不想去，只是不方便而已。”

　　梁太太固然是个小角色，架不住蓝颜知己多。她就算是背地里再不喜欢，当面也不能让人难堪。她可不想为了些许小事给她爹找麻烦。只是这个中理由，不能告诉薛青苗而已。

　　梁太太面无表情的回到汽车里，淡淡的吩咐司机开车回家。

　　“顾小姐答应了吗？”司机关切的问。

　　梁太太软软的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脑海中不断的回想起顾元瑛那张鲜嫩过头的脸和中途突然冒出来的薛青苗。半晌之后才冷笑一声，“到底年轻不懂事，被人玩弄于鼓掌都不知道。”

　　司机琢磨了半天也没懂这句话的意思，瞅着太太不高兴，也不敢多问。只是偷偷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瞄梁太太的脸。

　　苍白的日光从车窗照了进来，梁太太的嘴角有两条明显的皱纹，平日里精心保养的皮肤也禁不住岁月的拉扯，微微垮了下来。

　　司机暗想，太太自然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小姑娘，太太已经不年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