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1930的表小姐》汪成蹊

8、百货商店

　　沪江高级中学的教室门口，顾元峥瘫软在台阶前望天发呆。围观路过的同学纷纷指着他叽叽咋咋，他只做没听见，依旧专心致志发自己的呆。

　　“你坐在这里干嘛？都放学了还不回家？”一个清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正好挡住了他凝视天空的视线。

　　“思考人生。”顾元峥漫不经心的答。

　　“你竟然也会思考人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你慢慢思考吧，我要回去了。”贺永思凉凉道。

　　“诶，等等。”顾元峥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无比严肃的问好友：“我认真问你个事，你要认真的回答我。”

　　贺永思一愣，“你问吧！”

　　“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就是未来打算做什么？”

　　“以后？嗯……”贺永思一本正经的想了想，点头：“打算好好活着。”

　　“什么啊！我是认真的。”

　　贺永思不动声色的嘲讽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了？你爹又嫌弃你没出息啦？”

　　顾元峥瞪了贺永思一眼。“什么叫又？我就是觉得吧，日子不能再这么迷糊的过了，也该好好为未来打算一下。你想要以后要干嘛吗？”

　　贺永思理所当然道：“当然想好了，不过不是我想的，是我爸想的。他们想我去考庚子赔款留学生。”

　　“什么？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顾元峥惊讶的跳起来。

　　贺永思一脸无辜：“我说过啊，只是你没注意听。不然我这么辛苦的念书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庚子赔款留学生很难考？”

　　贺永思是文人家庭的孩子，家境并不宽裕，想要外出留学，考庚子赔款留学生几乎是唯一的途径了。而对于顾元峥来说却不存在这个问题。顾家并不缺这点钱，大约他也从未想过为了省钱而考试这回事。

　　贺永思深深看了眼顾元峥，有时候，他真是羡慕顾元峥的无忧无虑啊！

　　顾元峥怅然的叹了口气，想到了大哥，他要走和大哥一样的路吗？

　　贺永思等了半天没见他回应，一脸怪异的问：“话说回来，你今天是怎么了？突然想的这么长远。”

　　“我家有个小丫头……额……”他话说一半，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个丫头深谋远虑着实有些丢人，立即改口道：“没什么。我……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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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节过后，顾大老爷就要离开上海去南京了。顾元崇最近刚刚回来，不免要去拜访些世交，且因他也没有定下去向，所以近来都是赋闲在家。顾元峥则是因为要开学了，趁着还在假期可劲儿疯玩，几乎一整天都见不到人。

　　这些顾家主人的事情，自然和林瑜没什么关系。反倒是节后顾家的裁缝回来了，与她的关系大些。

　　顾太太说要给她做几身衣裳的事情，早就由长玲报告给针线房里的妈妈。下午的时候，林瑜被喊去针线房量尺寸。她要走的时候，顾元峰不肯放人，非要跟着。林瑜无奈，只好对长梅说：“劳烦姐姐说一声，就说我暂时走不开，请陈妈稍微等等。”

　　过了一会儿，林瑜就带着顾元峰一起去了针线房。一推开门，正好看到顾家大少爷顾元崇。

　　他侧对着门口站着，针线上的陈妈妈正在给他量肩宽。

　　不同于顾元峥少年般瘦削的身材，顾元崇长得十分结实，肩背厚实，腰腿看上去格外有力。他站立的时候，脊背挺得似乎过于笔直，任何人只看背影，就能猜到他的军人身份。

　　难怪他一回来就变成了顾家所有丫头的偶像。

　　顾元崇看到林瑜和顾元峰进门，用低沉的声音问：“三弟？元峰？”

　　顾元峰好久没见到这个离家四年的大哥，依稀有些小时候模糊的影响。虽然感到陌生，因有林瑜挡在前面，倒也不像以前反应那么大。

　　林瑜低头鼓励他：“我们给大哥问好吧！那是三少爷的哥哥呢！”

　　顾元峰偷偷捏了捏她的手，犹豫要不要走上前，挣扎片刻，终于还是站着不动，只是远远的问候道：“大哥好。”

　　他的声音很轻，林瑜简直怀疑顾元崇听不见。

　　顾元崇面色柔和，低沉的声音中自然的带出了属于军人的铿锵，“三弟也好。四年不见，你长高了，也比以前勇敢了。”他知道自己弟弟的毛病，他肯出来见人，肯跟他打招呼，就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

　　他望向林瑜：“你……就是三弟捡回来的丫头？”

　　“是，大少爷。”

　　顾元崇意外的挑了挑眉。他回家几天时间里，一直忙着跟随父亲拜访世交，正经的与顾元峰说话还是头一次。他偶然听过林瑜的名字，原以为大概是个又瘦又小的小丫头，没想到，她不仅不像个孩子，还颇有老成。

　　三个人话没说几句，忽然一个骄纵的声音从门口响起。一个穿着深粉色洋装的少女拿着本册子从庭院侧的门推门而入。她脖子上挂着一长条珍珠项链，耳朵上也带着一条珍珠的耳钉，手上戴着几根细细的镯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少女身后还跟着个四十多岁的妈妈，一进门，就对着赵妈妈使眼色。

　　“我才不要穿这些衣服，款式又老又土，像个冈巴兹。”顾元瑛一进门，便把手里的册子摔到桌子上，往靠背椅上一坐，气鼓鼓道：“不用给我量了，我不穿你们这些。我就要穿从美国带回来的那些衣服。”

　　顾元瑛收到了外交部的邀请，去给美国来的使节做翻译。眼下是要准备做翻译时穿的衣服。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场合的翻译，但是对一个16岁的小姑娘来说，已经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事情了。只是上海的潮流毕竟比不得纽约，在这位大小姐眼里，总是老土了些。

　　“不行。”顾元崇语气铿锵：“听话，外交部请你去做外宾翻译，这是多严肃的事情。你那些美国的裙子，不合适这种场合。”

　　顾元瑛撇撇嘴，“那我反正不穿，家里这些款式都太老土了，穿出去跟个老太婆似的。”

　　方才跟在少女后面的赵妈妈连忙捡起册子，躬身道：“都怪我，做不出大小姐喜欢的样式。我在顾家裁了这么多年衣服，如今不中用了。请大少爷、大小姐多担待些。”

　　这话有些倚老卖老，然而顾元瑛大小姐可不放在眼里，她哼了一声，懒得搭理她。

　　给顾元崇量好尺寸的陈妈妈一脸不知所措。顾元崇叹了口气，对这个堂妹的任性颇有几分无奈。

　　他软声道：“赵妈妈哪里有错，我从小就穿赵妈妈裁的衣裳，这几年在美国，还总觉得衣服穿不惯呢！元瑛这丫头在美国欧洲转了一圈，喜欢时髦的款式。家里做不出那些款式也是寻常。赵妈妈不必自责。”

　　顾元瑛不声不响的撅起嘴。这时，顾元崇才劝道：“不如这样吧，我带你去逛逛百货商店，你看中什么款式随便买，大哥掏钱，怎么样？”

　　顾元瑛闻言，这才面色稍融，抱住顾元崇的胳膊，理直气壮的要求：“我要去先施百货。”

　　“行行行。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顾元崇扭头看到了站在靠室内一侧门边的顾元峰，犹豫片刻，问：“三弟要一起去吗？我从美国回来的匆忙，没顾上给你带礼物，这次哥哥给你补上。”

　　原来顾元崇给家里人带了礼物吗？

　　顾元峰正拿着竹筐里的皮尺玩，全然没注意到顾元崇在问什么。

　　林瑜低声问，“我们出门逛逛好不好？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顾元峰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顾元崇，似乎不想出门。顾元瑛向来不喜欢这个脑子有病的堂弟，扭头看门外的庭院，压根没朝顾元峰这边看。

　　平常顾家老爷和太太都各自有事，并没有很多机会带顾元峰出门。林瑜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让顾元峰到人多的地方走走，便鼓励道：“我们出去逛逛吧，跟大哥一起？”

　　顾元峰大约是不想出去的，然而林瑜真的很想带他出去，顾元峰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点头了。

　　兄妹三人带着林瑜，坐上汽车就出门了。汽车一路开到南京路附近，顾元瑛旁边坐着顾元峰，十分别扭，一路上都懒得搭理他一句，只顾着跟大哥说话。顾元峰大约也感觉到顾元瑛不喜欢他，只一个劲儿靠在林瑜旁边。

　　路过一家小餐馆的时候，顾元峰少见的探头出去看。

　　“怎么了？”林瑜问。她看着顾元峰在摸自己的肚子，这才想到，平常现在应该是下午茶时间。便拍拍他的手，“先忍一忍，我们待会儿回家吃东西好的吧？”

　　坐在前面的顾元崇微微侧耳，指着前面的路吩咐司机：“找个最近的铺子，我们带三弟去吃东西。”

　　“诶？”顾元瑛一听就不高兴了：“大哥，现在都下午三点了，再不去，百货公司都关门了。”

　　顾元崇却没有听妹妹的：“买几件衣服，来得及的。你不是4月份才要接待外宾吗？还有大半个月呢！”

　　顾元瑛虽然任性，但也知道在顾家，顾元峰虽然是个小透明，但是只要他有要求，是从来都不会被拒绝的。她跟顾元峰较劲，纯粹是做无用功。她狠狠瞪了林瑜一眼，心道：都怪你多嘴，饿一会儿怎么呢？反正顾元峰自己又不会说。

　　到了目的地，顾元瑛嫌弃这些铺子又小又黑弄脏了她的鞋，发脾气不肯下车。顾元崇无奈说了句“随你”，带着弟弟和林瑜在一个小铺子里坐定。林瑜领着顾元峰看着挂在墙上的菜单，他只认得“面”，“云”、“粉”等几个字，点了半天都没点出什么来。林瑜干脆代劳替他点了馄饨、大饼和豆浆。在桌边看着他吃。

　　顾元崇也跟着点了碗豆浆，看着顾元峰紧紧握住林瑜的手的样子，心不禁微微有些疼。

　　他比顾元峥大些，顾元峰出生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元峰小时候病情还没有后来那么重，父亲把他送去学堂，他总是被人欺负，他那时在念中学，也看顾不了这个弟弟。元峰念了一个月的书，天天在教室里被吓到大叫，后来念不下去了，父亲就给他在家里请了先生。再后来先生也教不了了，顾元峰便深居简出，很少出门。

　　像今天这样，能带着三弟在外面的铺子吃东西，在他记忆力，竟然也是第一次。想到这里，他觉得，林瑜这个丫头，虽然看上去一声不吭的，倒真的算是三弟的福星。

　　同一桌吃饭的人，心思却各异，林瑜照顾着顾元峰正吃着馄饨，隐约就听到隔壁的两桌人在说话。她听了几句，整个人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