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1930的表小姐》汪成蹊

7、元宵团聚

　　顾府每天来来往往依旧很热闹，林瑜在后厨，总是能听到丫头们议论，这个部长来了，那个商行的老板来了，连带着也很少碰到顾元峥。只是十四这一天，她下楼给顾元峰端下午茶的时候，突然发现厨房里鸡、猪肉和蔬菜摞起来像山一样高，平常井井有条的厨下突然忙的不可开交。

　　她拉着厨房切菜的丫头问：“梅儿姐姐，是要来客人了么？怎么突然买了这么多东西。”

　　“不是来客人。”梅儿一口扬州话十分清脆：“是二老爷和大小姐要回来了，所以太太吩咐多备些东西。”

　　二老爷和大小姐？

　　在顾公馆住了这么久，顾家的情况林瑜是早就知道。顾家一共七口人。大老爷顾远钧在财务部做赋税司长，二老爷顾明钧掌管家里的生意。顾家小辈一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儿子都是顾大老爷所出，大儿子顾元崇在美国西点军校念书，并不常回家。二儿子顾元峥在沪江高级中学念书，小儿子则是她最熟悉的顾元峰。顾明钧的夫人早逝，只有一个嫡女顾元瑛，如今跟着顾二老爷在美国。

　　临近元宵节，正是一家老少团圆的时候，顾二老爷选择这个时候回来也是情理之中。

　　到了第二天，林瑜早早的就被吩咐了，吃完早饭就带着三少爷下楼，一家人整齐的坐在厅堂里等顾二老爷和大小姐回来。

　　顾元峰经过这些日子林瑜的刻意引导，倒是没有惊恐的大叫，只是这么多人的场合，他还是免不了紧张。他靠在林瑜身边，紧紧的拽住她的手。

　　顾太太穿着一身枣红色的天鹅绒镶蕾丝边旗袍，带着长长的珍珠项链，圆润的肩头披着一件灰色的狐狸毛披肩，优雅又贵气。大老爷顾远钧则穿了一身绸缎的长袍，外罩一件坎肩，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

　　在等待的功夫，顾大老爷转头看了看顾元峰，觉得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很是丢人，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没说话。只是顾元峰旁边这丫头，他仿佛头一次注意到，问顾太太：“这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丫头？”

　　顾太太点头：“是。老爷看她可有什么不满意？”

　　林瑜脊背挺拔，目光沉静，穿着顾元瑛的旧衣服，哪怕是旧的，比之丫头还是颇有几分不同。顾大老爷满意的点头道：“比其他的丫头倒是强些。你好生的照顾三少爷，莫再让三少爷跑丢了。”

　　林瑜低头称是，微微一偏头，正好看到了顾元峥正在瞪她。

　　好巧不巧，顾元峥这幅狰狞的面孔被顾大老爷看到了，立即挨了一顿训斥。“在家里好好坐着，做什么怪样子？”

　　顾元峥撇撇嘴，安分了些。

　　一家人正说着话，就有丫头跑进门道：“老爷，太太，二老爷和大小姐回来了，车已经快到门口了。”

　　顾老爷和顾太太连忙往门口走去，顾元峥也跟着往外走。林瑜担心外面人多嘈杂会让顾元峰太过恐惧，便牵着他的手，远远的站在台阶上。

　　一辆汽车开进了院子，缓缓停到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西装，一张端正的国字脸，看上去和顾远钧有五分相似。后座则下来一个时髦的摩登女郎，穿着毛领的大衣，戴着软边小帽，分明是个二八少女。

　　顾大老爷连连迎上去，看着迎面而来的二人喜道：“等你们很久了！外面冷，快进屋吧！”

　　顾二老爷一把握住大哥的手，脸上堆满了笑意：“出门在外这么些日子，最是想念家里。大哥和大嫂还好？元峥呢？学习怎么样？”

　　顾大小姐给伯父问了安，便亲昵的挽住顾太太的胳膊撒娇：“去了美国这么久，最想念大伯母了。今天见到大伯母，果然还像以前一样年轻漂亮。”

　　顾太太一听这话，眉开眼笑的用指尖戳了戳顾元瑛的脑袋：“你这丫头，净会说甜言蜜语，可哄不了我，留着给你大伯说去。”说着上下打量了顾元瑛一番，叹道：“……出门在外瘦了，可见你爹没有好好照顾你。”

　　顾二老爷连忙叫屈：“大嫂这可冤枉我了。我哪里管得住她？她到了美国就放鸟入山林一样，整天这个朋友那个舞会，简直比我还忙些。”

　　顾元瑛娇嗔道：“爹~~”

　　顾元峥站在旁边，故意哼哼唧唧道：“哦，想念婶婶，就不想念二哥啊！”

　　顾元瑛嫣然一笑，娇俏的哼了一声：“那当然……也顺便想了想二哥。不过，我想了二哥，也不知道二哥有没有想我？”

　　顾元峥摸摸鼻子，一本正经的端着架子：“那自然……也是想的。”

　　顾元瑛歪着头笑说：“你不想我当然没关系，我这个妹妹横竖你也不放在心上。不过另一个人，你绝不可能不想的。”她一回头望向汽车后座的方向。

　　一群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汽车的后座又钻出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站在车后，默默的看着他们微笑。

　　顾元峥突然欢喜的叫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向那个人，冲上去紧紧搂住那人。

　　“大哥，是大哥。”他欣喜的朝父母喊道。

　　顾元崇身材高大板正，一站出来就与毛头少年顾元峥截然不同。他笑意融融的抱着弟弟，掂了掂分量，“长高了。”然后牵着顾元峥的手，缓缓走近，一本正经的敬了个军礼，朗声道：“儿子离家四年，总算学成归来，可以报效国家，也可以为父亲分忧了。”

　　顾远钧够着拍拍儿子的肩膀，激动的老泪纵横。“好，好……回来就好。如今天下未定，正是你们年轻人为国分忧的时候。回来的好，回来的好哇！”顾远钧离家四年，他没有不想念的时候。本想着他今年下半年能回来，不料竟然突然见到了，怎么能不叫人激动。

　　顾太太一见到他，眼泪就直接淌下来了。她攀着儿子的肩膀，仔仔细细的端详一番，心疼道：“黑了，瘦了……在外面辛苦了。”

　　顾元崇连忙安慰母亲。“不辛苦，儿子在学校过的很好。”

　　顾太太的眼泪差点没止住：“哪里好了？都没人照顾你，你看你这脸，都没肉。手也这么粗，可见在学校的辛苦。”

　　军校四年，顾元崇身板锻炼的无比结实，与4年前的青葱少年不可同日而语。站在旁边的丫头们纷纷偷偷打量这个久未归家的大少爷，羞怯的议论纷纷。

　　林瑜带着顾元峰，远远的看着这一家人的其乐融融。她突然觉得有些酸涩，顾元峰的二叔、堂妹和大哥从国外回来，父亲母亲忙着心疼儿子，可是没有人问候过他。

　　一扭头，看到顾元峰远远的看着他的亲人们，畏缩的眼神里又带着一丝向往，看的林瑜十分心疼。顾家人莫不是把他忘了？

　　“我们回去吧！”她低声说。想来顾太太不会怪罪她的，这种场合，若是顾元峰突然发起病来，只怕她更生气。

　　顾元峰愣愣的看着前方几秒，轻轻的点了点头。林瑜便牵起了他柔软的手，带他走进了室内。

　　顾家长房嫡长子顾元崇，二十三岁，普林斯顿大学文学学士，西点军校毕业生。正直、诚恳，英俊，绅士风度十足。一道道的光环让顾元崇成了顾家丫头眼里的当红爱豆。林瑜甚至不必和这位大少爷说一句话，就知道了他的身高，体重，爱好，口味，以及诸多生活习惯。

　　“我们大少爷这样的人物，未来还不知道有多大的前途呢！”

　　“就是。跟二少爷相比，大少爷真的好男人呢。”

　　“也不知会找个什么样的大少奶奶。”

　　“哟~你想的真长远。找什么样的都不会找你啊！”

　　“你胡说什么，看我不掐你的嘴……”

　　林瑜听着后厨丫头们的打闹，默默的把早餐端到二楼。有这样优秀的兄长，无论未来国内状况如何，顾元崇都是会照顾好顾元峰的吧！只是在顾元崇的栩栩光辉下，顾元峰更没有存在感了。

　　顾元崇的归来，第一个感受到变化的就是顾元峥。以前家里的丫头佣人都是围着他转的，如今太阳一样闪亮的顾元崇回来，这群小行星的中心立即换了人。跟顾元崇成熟的男人魅力相比，顾元峥一颗小青葱，就有些不够看了。

　　“哎……”顾元峥瘫坐在院子的长椅上，长长叹了口气。

　　林瑜立即从树后面站起来，转身要走。

　　“站住。”顾元峥眼瞅着树后面窜出一个人，一看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知道是林瑜。“躲在这里做什么？”

　　“没做什么？我也没躲。”

　　“没躲？”顾元峥慢条斯理的走到林瑜跟前，仰起头瞟了她一样，然后抬头看看宅子的方向，眯起眼睛：“你不会也是喜欢我大哥，想站在他窗户下面看他吧？”

　　林瑜简直要为顾元峥这脑洞服气了，她才13岁，13岁！喜欢他个大头鬼。

　　“大少爷固然好，毕竟不是银元，不会人人都稀罕！”林瑜凉凉的说。

　　顾元峥点头表示理解：“哦……那你是特意来这里等我的？”

　　人可以自恋到这个地步吗？林瑜很认真的给他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顾元峥拉回去了。

　　“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这么冷淡干嘛！”顾元峥觉得自己也是委屈，他堂堂顾家二少爷，长得一表人才，走到哪里不是被巴结的对象。怎么林瑜这丫头老是懒得理他？害得他忍不住想要刺她两句。

　　顾元峥摸了摸鼻子，踌躇片刻，突然不好意思的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跟我大哥比，我特别……特别比不上他？”

　　林瑜一抬眼皮子，就知道这小毛孩在闹什么别扭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比呢？”

　　“他是我大哥，就是我的榜样，我不和他比，和谁比？”

　　林瑜微微叹了口气，顾元崇是军人，以后很有可能是国军军官。成王败寇，未来的国军能有什么好结果？

　　“人生的路长的很，何必争一时之长短。”

　　这话老气横秋，顾元峥突然有些乐了：“你才几岁，毛丫头一个，说话这么端着，跟个老学究似的。”细细一回想，觉得林瑜这话颇有道理，心态渐渐松弛下来。

　　林瑜毫不客气的回道：“原来二少爷知道我只是个毛丫头。刚刚胡说八道我爱慕大少爷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了呢？”

　　这话噎的顾元峥哑口无言，他怒指着林瑜，你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顿了顿才郁闷道：“你说一个女孩子，把‘爱慕’两个字挂在嘴边，怎么一点都不知羞？”

　　林瑜一脸淡然的扭头道：“二少爷张口胡说八道的时候不知羞，我坦坦荡荡实话实说，为什么要羞耻？”

　　林瑜也是满心不爽，顾元峥这话要是传出去，她林瑜在顾公馆就待不下去了，别说丫头们会背后议论，就是顾太太也不能留她。《雷雨》的故事当她没看过吗？鲁四凤的下场当她不知道？林瑜不打他一顿算是脾气好的。

　　顾元峥自知说话造次，歉意的摸了摸鼻子：“行啦，我也就开个玩笑，至于你这么夹枪带棒的讽刺我吗？话说回来，你怎么在这儿？元峰呢？”

　　“三少爷在午睡。”

　　“这个时间午睡啊！”顾元峥随口感慨一句，然后突然走近，弱弱的警告道：“我刚刚问你的话，你可别乱说，尤其不能告诉太太。”

　　林瑜一挑眉：“二少爷这是请求我？”

　　“嗯……算是吧！”

　　“既然如此，我也请求二少爷帮个忙吧！”

　　“你说吧！不是要什么衣服首饰吧？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些玩意？”顾元峥想起了堂妹顾元瑛的衣服饰品，多的简直一个屋子都不够放，这丫头莫不是眼红？

　　林瑜觉得这个二少爷简直脑补的事情太多，摇头道：“我是想问，女人出去能做什么工作？”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在顾家好好的，干嘛要出去？”顾元峥不解。

　　林瑜有求于人，耐心解释道：“我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太太仁善，收留我住下，我毕竟不姓顾，未来我总要靠自己的。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就想问问，女人能做什么工作，也好提前预备着，未来不至于饿死自己。”

　　顾元峥听完就愣住了。这番话虽然寻常，但是从一个13岁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就不那么寻常了。在顾元峥眼里，13岁也就是个半大孩子，正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年纪，她竟然这么早早的开始做长远打算了么？

　　顾元峥思索了片刻，突然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女人能做什么工作。他身边的女人，不是像顾太太这种豪门贵妇，就是丫头佣人，这些在他眼里，都算不上什么正经的工作。

　　“大概是，做纺织工人，当老师，售货员这些吧！”

　　林瑜眉头微皱：“只有这几种吗？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再不然，当电影明星？你这个姿色很难吧！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顾元峥摊手道：“女人能做的事情的确不多，我也就知道这些了。”

　　这个时代，女人的工作也的确选择范围不多。林瑜踌躇片刻，问：“那当老师要什么条件呢？”她也许能教个数学？横竖中小学数学是简单的，于她不在话下。

　　顾元峥回忆起自己在沪江高级中学的女老师，“至少要念过大学吧！像你这样，只些许认识几个字，只怕不行。”他见过林瑜给顾元峰念诗，知道她识字的。

　　“嗯，我知道了。多谢二少爷指点，三少爷只怕要醒了，我先走了。”林瑜点点头，便离开了花园。

　　顾元峥站在她身后，看着林瑜远去的眼神突然变得郑重起来。为长远计吗？这个丫头真是出乎意料的成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