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1930的表小姐》汪成蹊

23、花魁韵事

　　韩同缓缓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施施然开了口：“我真是不懂你。邱晓蝶这种大美人，你自己不喜欢也就算了，还不让我追求。这可不像你啊唐知文。”

　　唐知文端起酒杯的手一顿：“不像我？那什么才像我？”

　　“你以前不是常说，对女人要有三个不字，不强迫、不拒绝、不负责。就这样，还他妈有成群结队的女人前赴后继的往你身上扑。可你现在，怎么这么佛性，放着邱晓蝶这种大美人都不理不睬的。你别是……不行了吧！”韩同揶揄了一句。

　　唐知文凉凉的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你他妈才不行了。”

　　韩同暧昧的朝着唐知文下身看去。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听说你妈要给你相看媳妇儿，该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啊！”唐知文点点头，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韩同一脸八卦的凑过来：“我还听说，你妈看中了财政部顾远钧的女儿顾元瑛，就是和你妹妹并称沪上明珠的那个。”

　　唐知文失笑：“这种鬼话你到底是哪里听来的？”

　　韩同故作高深的摇头晃脑：“我是记者嘛，消息自然灵通些。我说，你不会是真的要和顾家那个大小姐结婚吧！”

　　“是又怎么样？你看上她了？”

　　韩同夸张的翻了个白眼：“我哪里配看她啊！上次美国使节来访，我不是去采访吗？远远的看了她一眼，那排场叫一个大的。每天出门连包带衣服都不重样的，做个小小的翻译都有司机随时跟着，更别说抢着给她拎包拿衣服的男人，能从南京路这头排到那头。啧啧，顾家的小姐这气派。”

　　“那不是正好配你？”唐知文懒懒的调笑。

　　“配我还是算了吧，这种女人美则美矣，实在无福消受。你是没见到，那顾家小姐去了几年美国回来，心高气傲的很，眼睛恨不得长在天上。见到我这种没留过洋的人，眼皮子都不带翻一下。我那天凑过去半天，她愣是一句话都没搭理我。”

　　韩同阴阳怪气描述了半天，最后下了结论，“你要真娶顾元瑛，那可当心着点，三思而后行。我们兄弟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

　　唐知文回忆起那天野餐碰见的顾元瑛，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俏皮的小姑娘，顶多被父母宠的有些骄纵，哪里有韩同描述的这么夸张。颇不以为然道：“你也是想的太多了，人家家大业大的，还不定看不看得上我呢，轮得到我在这里挑三拣四。”

　　说起顾家的家业，他就不免联想起近来风头十足的顾元崇。西点军校回来的高材生，一表人才，又是顾家的长子，一下子就把他们这帮公子哥给比下去了。

　　韩同的语气就有点酸溜溜的：“顾司长也真是舍得，大儿子年纪轻轻的，刚回家没几天就送去了前线。北方那块儿，阎锡山、冯玉祥和李宗仁可都不是好相与的。这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这个儿子可就折在里头了。委员长的算盘打得精明，自己把侄子送去日本考察宪兵，却让别人的儿子在前头冲锋陷阵，啧啧~”

　　委员长的侄子？唐知文回忆了一番，似乎在北平见过他。“哦，想起来了，你说的是宪兵第一团的营长蒋孝先。”

　　“对对，就是他。”

　　唐知文盯着高脚杯壁残留的红酒痕不说话。韩同突然神神秘秘问：“我们俩打小儿一起混的，也差不多到了结婚的年纪了。我说，你妹妹许了人么？”

　　唐知文挑眉，似笑非笑道：“你瞧上了我妹妹，还敢在我面前调戏我的情人？你这胆子不小啊。”

　　韩同毫不在乎剔着牙：“我们俩谁还不知道谁啊！男人在外头逢场作戏也是常有的事。再说了，你妹妹嫁给我，总比嫁给外面不知底细的人强些。我跟你保证，无论外面多少女人，绝对不闹到家里去。你妹妹这大房的地位稳稳的，我绝对一万个尊敬她。”

　　这一番胡言乱语简直要把唐知文气笑了。他蓦地站起来，冷道：“我警告你一句，离我妹妹远点。”

　　“为什么？你是对我哪里不满意？！”韩同一脸懵逼。

　　唐知文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仅我对你不满意，我们全家都对你不满意。所以，你没戏了，离我妹妹远点。”

　　说完扬长而去。一边还暗骂自己，当初怎么会跟这种货色混在一起？真是不知好歹。

　　韩同这头一次被唐知文奚落，简直莫名其妙：“你脑子瓦特了，吃错药了吧。还看不上我？你唐知文又是什么好东西？哼！”

　　邱晓蝶离开之后，满大厅的寻找妹妹邱白露。

　　邱白露是星梦电影公司的头牌红星，也是沙龙的主人章仕凡章律师这里的常客。章律师曾经担任过沈阳东北大学文学院的教授，到了上海之后，又与青帮的杜先生交好。他的沙龙上，固然是以文化界的名人为主，也不乏三教九流的人物。

　　“姐，你和唐先生，进展的怎么样了？”邱白露急切的问，深知姐姐和唐知文的来龙去脉，自然也知道邱晓蝶的心思。

　　邱晓蝶颓然的摇头，把刚刚韩同纠缠她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邱白露咒骂了韩同两句，皱眉道：“这就怪了？唐先生既然对你没了情义，又何必特意替你解围？他和韩同以前不是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吗？”

　　邱晓蝶也搞不懂，长叹口气：“谁知道呢？男人啊，就是这个样子。喜欢你的时候，你做什么都是好的。不喜欢你了，连说句话都嫌费劲。”

　　邱白露很少见姐姐这么丧气，柔声安慰：“姐，我看唐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邱晓蝶自嘲地轻笑一声：“你哪里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早几年前我还在百乐门唱歌的时候，他就是百乐门的常客。人长得又俊美又体贴，全百乐门的姑娘都上赶着要陪他。他那个时候最紧着我。可不知怎么的，自几年前他去了一趟德国，回来就跟变了个人。虽说人是稳重了，可是对我也不怎么上心了。”

　　邱白露知道她和唐知文之间的纠葛，知道这个唐三爷是个外热内冷的性子，便劝道：“姐，如果唐先生不行，我来养你吧，我能挣钱的。”

　　邱晓蝶怜爱的摸着妹妹乖巧精致的脸，叹道：“你不懂。我们女人这辈子能图什么？不就是图个靠谱的男人？你如今当着大明星，钞票一把一把的挣，可能你能当几年明星？未来还不是要人老珠黄的？现在不趁着年轻仔细打算，莫非未来我们姐妹俩过一辈子？”

　　邱晓蝶想的自然比邱白露更长远。唐知文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唐父早逝，唐母又不大管着他。两个哥哥有钱有地位。我要是跟他在一起，就算是做个外室，衣食无忧还不用说，上头公婆公爹管不到我，下又不用担心正房夫人的娘家太厉害被欺负。想来想去，能托付终身的人里头，最合适的就是他了。

　　“可是唐先生不喜欢你啊！”邱白露愁道。

　　“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邱晓蝶年轻而柔媚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沧桑，“年轻的时候我还有几分姿色，年纪大了自然色衰爱弛。靠着男人的喜欢能走多远？就冲着他不喜欢我还肯替我解围，有一天我老了，他对我也坏不到哪里去的。”

　　邱白露看着姐姐疲惫的神态慢慢变得坚定起来，突然觉得不能理解。想到每天从电影片场那些炽烈的眼神和堆成小山一样的礼物，下定决心要找个我爱的人，这样过了一生才有意义呢！

　　唐知文靠在大厅的一根柱子上，看着满厅的灯红酒绿衣香鬓影，意兴微阑，正要寻个机会跟主人家告别，一不留神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撞到了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穿着一身碎花薄上衣，扎着一对麻花辫，看上去倒十分秀气。她一看到唐知文，就知道冲撞了贵人，连忙躬身谢罪：“对不起少爷，您饶了我吧！”

　　唐知文当然不会跟这十来岁的小丫头一般计较，只是她咋一看去颇有几分眼熟，便多问了一句：“你在这里乱晃，是要找谁。”

　　“找……找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你不是章家的丫头？章家哪里来的小姐？”

　　“我不是章家的丫头。我家小姐有……有心痛的毛病，出门的时候忘记带药了。我……我是特意给她送来的。”眼前这个少爷的声音突然温柔可亲，让这丫头紧张的语无伦次了。

　　唐知文不知为何动了恻隐之心，说：“你在这里胡乱是找不到的，没的冲撞了满屋子的客人。那你家小姐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我来替你找。”

　　小丫头忙道：“我家大小姐姓邱，名晓蝶，二小姐叫邱白露。”

　　原来是她们家？唐知文扶额，难怪看着丫头眼熟，兴许是之前见过的呢。然而想到邱晓蝶那个麻烦的女人，他又开始头痛。

　　小丫头眼巴巴的看着眼前这个又好看又温柔的少爷，指望他带她去找小姐。唐知文已经应下了帮忙，实在不好意思说不去，只好硬着头皮道：“你跟着我，不要走丢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循着刚刚邱晓蝶离开的方向走去。很快就在一群公子少爷中找到了邱晓蝶姐妹。

　　唐知文站的远远的，对那丫头道：“诺，就在前面，你去找你家小姐吧！”刚刚转身准备走就被人喊住了。

　　“知文，知文。你跑那么快做什么？”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过来，我给你介绍个人！”

　　唐知文只好转身，堆起笑脸道：“竟然是徐大哥，有些日子不见，徐大哥风采依旧啊！”

　　徐明凤一拳锤在唐知文的胸口，笑道：“你小子就会给我灌迷魂汤。上次从北平回来，怎么没来见我？下帖子请你都不来？真不够意思啊！”

　　唐知文连忙道歉，“我不务正业惯了，我哥看我都不顺眼，哪敢来碍着你徐少爷的眼睛。”

　　“你少来。”徐明凤顶顶不信他油嘴滑舌，笑骂一声，拉着身边的年轻人道：“给你介绍个才俊，这位是上海无线电管理局做广播新闻编辑，李克明。克明，这位是唐知文，云裳时装的老板，中国银行的唐经理，就是他哥哥。”

　　李克明中等身材，两颊有肉，板寸头，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圆的眼镜，看上去非常老实敦厚。一张嘴就带着浓浓的安徽口音。“唐先生，久仰。”

　　唐知文和他握了握手，本打算随意寒暄两句，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渐渐肃然：“李先生的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徐明凤道：“你当然耳熟了，他先前在星梦电影公司拍电影呢，你不是跟邱晓蝶小姐关系好吗？兴许是听他妹妹邱白露提过。”

　　不，应该不是。唐知文暗想，他应该是在别的地方听过这个名字。在他微薄的印象里，这个人总有些如雷贯耳的感觉。然而细细打量，他明明从长相到气质都很普通，到底是哪里听过呢？

　　两个人略寒暄了几句，李克明就被人叫走了。他和徐明凤旧友重逢自然是有一堆的话要讲，唐知文耐着性子听了一耳朵上海滩风流韵事。

　　“青帮的杜老板又娶了个四姨太，是溪云班的青衣曾玉兰。刚刚买了个宅子，就在绍兴路上。小三层的洋楼，真是气派。”

　　“这你就不懂了，杜老板哪里是娶了一个姨太太分明是娶了三个。”

　　“怎么说？”

　　“……听说那，绍兴路那个宅子，可是住了曾家母女三人。杜老板这癖好，大被同眠那。”

　　几个人突然暧昧的哈哈大笑起来，唐知文皱了皱眉头，找个借口离开。

　　他悠闲踱着步子，寻着一个服务生端了一杯茶。这一转身又遇到了李克明，他站在走廊边，正和一个年轻人说话。

　　那年轻人道：“城南方家是交了好运，不知怎么得了蒋夫人的青眼，几十万军人的军服都包给他们家了，这可是真金白银的钱那。”

　　李克明低声道：“这也是他们家的造化。我听说方家的织造厂做出来的衣服还不错？”

　　“哪儿不错？”年轻人嗤之以鼻：“谄媚的功夫不错而已。那方少爷是个酥桃子，桩桩事情听女人的，就沾他老爹的光罢了。”

　　“那位方少爷我是见过的，人也还好。”

　　“什么还好，绣花枕头罢了。”

　　唐知文略一思索，他们说的方少爷，应该就是上次在邱晓蝶身边见过的方伟华。

　　这些八卦轶事，唐知文是早就听过的。他靠在走廊边的柱子上，注视着李克明的俯身说话的姿态。明明对他的脸没什么印象，为什么对这名字这么熟悉呢？唐知文凝神沉思了片刻，突然脑中一震：他想起他是谁了。

　　很久以前，他的确曾听过这个名字。只是唐知文没有想到，他竟会在多年之后，见到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