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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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个不错的展，创作人自己承办的。小姑娘叫苏骈，父亲就是苏晋苏画家。”
“苏老的千金，小时候我还见过，这一晃都这么大了……”
今夜顾林樾自己的咖啡馆闭店。
咖啡馆店面不大，但设计巧妙，往里走曲径通幽，后头是片不对外开放的处所。
城市里再找不出绿化覆盖密度比此处更大的所在，跟个植物园似的。绿植环绕中台阶错落，小径幽曲，在高低不同的几处地方零落有桌椅，凭借透明金边的扶手隔断。是个私密的好所在。
从前第一笔生意他便是带到这里谈成的。
桌上亮着几盏小灯，照明足矣。摆了一桌的红酒，并一盘生牛肉块，一盘鱼子酱。
等到下季的酒都谈妥，大家晃着酒杯开始闲谈一些外话。顾林樾是东道主当然不能随意退席，还有Isaac，作为酒庄巡回参与见证人，他是葡萄酒品质的担保者，也寸步不离。
“又跟了一礼拜？”秦料靠过来，把昏昏欲睡的邓攸给吓醒了。
她囫囵“唔”了一声，往自己的餐盘上舀了勺鱼子酱。抬眸寻了寻：“Isaac呢？还没谈完？”
邓攸和Isaac一样是香港籍的，但她土生土长，会讲一口流利的港普。当初留学归来考了侍酒师的执照，谁也没想到结果就呆在Isaac身边做了个品酒师助理。
品酒师，竟然还有助理。虽然Isaac在业界的威名也称的上吧，毕竟他就是顾林樾第一笔谈下的生意。
“摩尔多瓦的酒还是甜。而且味道厚，气味野。配牛肉和鱼子酱都好。”
“甲州葡萄有李子味，酒的气味有很浓的花香，其实配日本寿司会更好。”
等到话题U形回旋到红酒，那就离结束不远了。秦料冲邓攸举了举酒杯，回去帮着招呼。
邓攸坚持空盘，一个人慢条斯理解决完了余下的配食。
“阿攸。”Isaac飘飘然路过，“走了。”
咖啡店外已经有车在等着了。大家文质彬彬地道别，说着下次见面的邀约，心照不宣应承着不会兑现的话。
车尾灯一闪，绝尘而去。
顾林樾长舒一口气，笑呵呵地转身，看了一圈：“邓攸呢？”
“取车去了。”
“现在丫鬟啊……”顾林樾朝秦料笑一笑，“都改名叫助理了。改明儿我也招一个。”
秦料喝了点酒，兴致很是不错：“你招个书童，我们银心配四九。”
“别别，这个银心得给我们Isaac留好。”
只可惜Isaac不领情，整个人散发着社会主义光辉：“不要搞这种庸俗的关系。”
顾林樾默了默，拍拍他的肩：“你一法国长大的小孩，民族融合也真是绝了。”
除去滴酒不沾的邓攸，品酒师是在场酒喝得最少的，为了保护味蕾，他大多只是含一含就优雅地吐去。
所以显得神识格外清明：“还有几桩事我跟你说一下。Moldova的酒庄，去年Viognier的预留枝留得太多，今年看起来树势不好，负载量有些超……”
直到邓攸开来了车，Isaac才凛然正气挥手告别。
“得，就剩咱俩了。”顾林樾转身进店，“一会儿怎么回？”
秦料双手插兜，懒洋洋的，纹丝不肯动：“残局烦顾老板自己收拾吧，周应马上到了。”
顾林樾顿住脚步：“什么周应！哪个周应？”
“上次火锅店，留了号码的那个小姑娘。”
“你妈！”顾林樾在秦料的一记眼刀下，颇僵硬地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西装衣领，“你妈最近身体还好吧，最近凉，叔叔阿姨可得保重啊……”
咖啡店离得近，他慢悠悠走到小区门口，抬表一看，已经过十点了。
凉风有信，春月无边。路灯之间间隔得老远，黯淡的锌白色光束下罩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路边。
顾林樾呵笑一声，觉得甚是荒唐。不禁原地转了一圈，以确认是自家小区。再回头，那身影还在原处。
像是察觉到什么，她扭头看到他。
这是陆余真第二次看他穿西装，很适合他。
顾林樾身高是一米八二，说不上太高，但比例很好，腿长得一眼看不完。三年后好像长开更壮了些，刘海全抓到后头去，露出了额头，显得五官更大气，眉宇间很有成熟气度。
他眯起眼，卧蚕鼓鼓的，挑起嘴角笑了一下，她看出嘲讽的意味，很明显。但顾林樾粗眉毛大内双大嘴巴的，无论怎么笑都明朗有少年气。
今天他穿的西装颜色是深色的，细辨不出，反正在夜里都成了黑色。三年前是……是橄榄绿的，配的还是双米白色的帆布鞋。
那时候她锁了药，不肯吃，所以病情控制得不好，情绪反复无常，连着几天没有讲过话，睡不着觉，也没有胃口。
总觉得整个人极其干涩，有一个沙漠，她被困在里面，怎么也走不出去，渐渐身体里水分都被抽干了，连血都是硬的。
大概有半个多月，没有落过雨。
她就快渴死了，快了。
像所有平时的日子一样，她从医院下班出来，首先感觉到的是没有光。抬头一看，果然乌云密布，阴沉无光。这样压抑的天气，她却觉得有了丝畅快。
走到医院门口，她一眼看到一身绿的顾林樾在树下看表。
他咧嘴直笑，灿烂地冲她挥了挥手。清爽的刘海到额间，眼睛一笑就成了条缝，鼓着卧蚕，眼里亮晶晶闪着光。他笑得爽朗，嘴巴又大，唇边两道笑纹，露了半口白牙。
橄榄绿的西装是棉麻质地，将他身形称得很好。裤腿是九分的，下穿一双高帮米白帆布鞋，刚好接上，整个人朝气挺拔。
陆余真觉得她在沙漠里寻到一棵树，参天蔽日，她在树下，荫凉沁爽，像有风，吹到骨血里。
“天气预报说今天下雨。”他看起来很兴奋，“你带伞了没有？”
那天她包里有把伞，但是她说：“没带。”
“噢哟！”他惊了一下，“你总算讲话了。我还想你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哑的我的都不知道。”
有水滴在她后颈，滑进衣服里。然后“噼噼啪啪”，毫无征兆的，雨势从无到有，忽地就大起来，雨点子掷地有声，砸下来碎成几瓣。
街上行人都跑起来，仓皇逃窜，有人在喊“下雨了”，她听见所有的车一瞬都打开了雨刮器，梧桐树叶被雨打落，雨伞争先恐后地敞开的声音。
他笑得更开怀，伸出手来，说：“下雨了，要不你赏个脸，一起跳个舞？”
“我不会。”
他不等了，替她在脸上左右抹了把雨水，拾起她的手来握住：“没关系，我也不会。”
然后风雨晦冥，行人四窜，马路边有塑料袋飞驰而过，他们俩在雨里转圈，只有他们不着急，笨拙却欢快地挪着步子。
很快湿透了。刘海贴在额头，他挺着腰板，妥帖地搂住她的腰，握牢她的手。
他撒谎，他会跳舞的。踏出的舞步是规整节律的，她偶尔跟得上，但大部分都扰得他杂乱无章。
顾林樾可能察觉出她慌乱，笑一笑大方承认道：“其实我这两天偷偷学了点。”
不过没关系，她想她不会渴死了。她的根被顾林樾移到水里。她心跳得快，在胸腔中跃起又砸下，带得喉头发紧。她感觉到酣畅的自由。
他的西装变成青灰绿色。还有那双帆布鞋，回家的时候已经被踩得乌黑了。
那之后不久，她就走了……
见她怔忡，顾林樾踱步过去：“哟，喂猫都喂到这里来啦，这地方陆小姐居然还找得回来啊。”
她脚边有只虎斑猫，很小一只，瘦瘦巴巴，见他靠近慢慢伏下身子。
“你要不要来一口？补脑的。”她冲顾林樾摇摇手里的奶瓶。
“哪儿敢啊。你给的东西，轻易拿了可不好还。”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只虎斑一窜，进了灌木丛。
陆余真起身，拍拍衣裳，跟在顾林樾后头：“你住这里？”
“吼哟，你还记得啊。”
是谁当初把我拐到这里的！
“我又没痴呆。”
他抬腕又看了看时间：“没空陪你玩，你早点回家吧。”
“谁玩了……”
静静走了一会儿。
顾林樾舔了舔下唇，停住脚步：“你老跟着我干嘛，莫挨老子！”
陆余真眨眨眼：“噢。”
话毕撒腿就跑，越过顾林樾跑到他前头去。
看她跑，顾林樾往身后看了一眼，莫名其妙也跟着跑起来：“你干嘛！你不要以为装疯就没事了啊，再撒野一会儿我叫保安来抓你！抓到就扭送派出所……”
两人一前一后跑着，到顾林樾现住的那幢楼再南边一个楼栋，陆余真拐了进去。
顾林樾险些也跟进去。脚步缓缓停下来，觉得这地方眼熟得要命，他又走两步，喃喃：“妈的，见鬼了。”
他稳下神，加紧往家走去，脑中浮出数不清的念头。
落地窗的窗帘被“唰”地拉开，顾林樾脑中随之轰然。他感到曾经提心吊胆、惶惶茕茕，所有怨憎的，贪得无厌的，东奔西跑却无聊至极的漫长的时间都叠加起来，统统叠加到这一瞬。
对面屋子亮着橙黄的灯，她在。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