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玊戈传》钟书人

12、第十二章 苦肉之计

　　大宋先祖曾经有令，大宋历代皇帝不得铺设浪费，不得修建宫殿，不得大兴土木……所以这一百多年来没有一个皇帝敢擅自修建宫殿。
　　因此，皇宫倒是有几分破败，不过能被称为皇宫，自然再破败也是一片恢宏。
　　而那蓝玉宫眼下可是炙手可热，宫内的主位安玉卿一个月前还是小小安贵人，转眼间变成了安嫔。
　　大宋开国以来后宫定制，皇贵妃一人，位列从一品；贵妃二人，位列二品；妃四人，位列从二品；以昭仪为首的九嫔，列正三品；以姓冠名的嫔，从三品……
　　一个贵人品级则是从五品，能在短短数日之间，从泯于后宫的贵人一跃成为在后宫中分量不轻的的从三品安嫔，可见安玉卿的手段何等不凡。
　　更别说，眼下宋文帝一个月内竟然留宿蓝玉宫二十多日。
　　可是此时的安玉卿却是一身素衣，俏脸萎靡，那眼里的泪珠像是流不停了一般，倚在那贵妃椅上真是一个泪美人。
　　时不时的抬眸望望窗外，手不由自主的拖着小腹，眼里转过几分期待和遗憾。
　　蓝玉宫离宫中的绿水亭畔是最近的，此时正逢是花季，满堂花开，以水为友，倚水而伴，可谓好景。
　　吕贵妃一身牡丹百褶拖地长裙，外罩缕金轻纱，贵不可攀，头戴明玉钗，更是华丽至极，经过那绿水河畔更是衬的人比花娇。
　　虽说有些上了岁数，眼角有些细纹，可是那婀娜多姿的身段，俏丽透红的美颜，怪不得是后宫得宠第一人。
　　贵妃依仗全齐，带着众婢浩浩荡荡的赶往蓝玉宫，想要会会那有些手段的安嫔。
　　“吕贵妃到——”蓝玉宫守门的奴仆纷纷跪地，吕贵妃则是趾高气扬的往殿内走去。
　　还未待进殿，安玉卿便是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那孱弱的身板仿佛风一吹便会吹跑一般，面上含着一滴泪，娇弱的行礼道：“安嫔给贵妃娘娘请安。”
　　吕贵妃抬眼看了天色，知道此时宋文帝还在上朝，今日本就是来找事，那么此时不先发制人，更待何时？
　　“安嫔，你好大的胆，你这一身孝服是为谁带孝？”吕贵妃看了一眼安玉卿身上的素衣，心里便是大喜，硬生生的将这素衣先入为主成孝服。
　　素衣和孝服本来就颜色极近，要说素衣是孝服也可以说得通，可是安玉卿要是辩解，那么也能辩解成素衣。
　　只不过吕贵妃这么一喊，安玉卿却是羸弱一拜，哭哭啼啼的起来：“贵妃娘娘……，妾身……妾身心里伤痛，才这么一穿。”
　　“好你个安嫔，竟然敢进宫带孝，真是无视宫规。”吕贵妃见安玉卿竟不辩解，心里大喜，觉得这安玉卿不过尔尔，抬手：“安氏不敬宫规，拖下去重打三十。”
　　安玉卿依旧不辩解，只是哭，哭的极为伤心，但那垂下眼眸里却是闪过一丝精光。
　　吕贵妃带来的人本来就是来找事，自然是五大三粗的，五个嬷嬷纷纷上前一把按住安玉卿就往殿外拖。
　　可是，就在此时，安玉卿的身下却是渗出了血……
　　那血沿着她被拖的痕迹十分醒目。
　　……
　　此时的大殿上，因为宋文帝不发一言，吕江承便是只能跪在那里继续痛哭。
　　良久，宋文帝在人群中找了半天，才是找到了罗雉，道：“罗侍郎，此事你怎么看？”
　　跪在地上的吕江承一愣，何时这罗雉竟然这般重要了。
　　罗雉约是而立之年，笑嘻嘻的迈步上前，点头哈腰的样子真是让清流不耻，只见罗雉先向宋文帝行了一礼后，便是拍起了马屁：“陛下何等圣明，天下之事哪个能瞒过陛下，今日之事陛下一定有了圣裁。”
　　“对臣而言，为陛下修那圣华宫是大事，这些灾祸对臣而言是小事，在臣心里只有陛下的事是大事，不过君忧臣辱，臣有一建议。”罗雉抬头，那谄媚的模样刺痛了朝上诸公。
　　可是宋文帝却是极为喜欢这样拍马屁的罗雉，毕竟满朝大臣都自诩风骨，哪怕畏惧强权，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这般溜须拍马。
　　“爱卿说来便是。”宋文帝笑呵呵的点头，跟刚才对待那吕江承的样子截然不同。
　　罗雉那一脸正派的模样，拍起马屁的模样却是让宋文帝更加舒心，罗雉笑里求荣：“陛下，那圣华宫已经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臣想将那北方的奇石运到京城，还想将那南边的奇花异草栽到圣华宫，想让陛下看到你治下的一草一木。”
　　“罗雉，你休要胡闹，你这般大动干戈，岂不是要苦哉我大宋百姓？”杨青天忍不住了，本忌惮这罗雉得宠，如今却是必须跳出来痛骂罗雉了。
　　将那北方的奇石运到京城，这是要耗费多少人力。
　　将那南边的奇花异草栽到圣华宫，岂不是给那些官员有了官方的名义搜刮民脂民膏了吗。
　　此等劳民伤财的大事，怎么能行，要是皇上真应了罗雉所求，那么岂不是天要亡宋。
　　一时之间，本来还在弹劾吕江承的御史，便都纷纷请命要让宋文帝诛杀罗雉。
　　罗雉却是无所谓，反正他是宠臣，又不在乎名声，眼下宋文帝根本就没有想要杀罗雉的意思，那么罗雉便是安全的。
　　宋文帝不理诸公，只是沉浸在罗雉用语言营造的圣华宫中，又看了一眼跪成一团的大臣，心里就是说不出来的气闷。
　　还未等罗雉再想开口一二时，一个小太监却是匆匆上前，对着那方公公说了什么之后，方公公竟是一脸凝重，思量半天，方公公便朝着龙椅上的宋文帝低语了几句。
　　“好你个吕家，你吕江承害朕大宋百姓，你吕家女也让朕不得安生。”宋文帝拍桌而怒，竟然是站起身来，指着跪在那地上的吕江承便是破口大骂。
　　这样的骂声，是十年仅有的一次，众人皆惊，就连吕江承都是心里一个咯噔。
　　骂完，宋文帝就是挥袖离去，方公公只能高呼：“退朝。”
　　……
　　蓝玉宫内，宋文帝正坐主位，一脸杀气腾腾，震的那吕贵妃跪在地上都是颤抖不及。
　　直到那太医院院判赵太医从里间出来，跪在地上，头上的汗珠滴答个不停后，却又只能讪讪回道：“回陛下，安……安，安嫔的孩子保不住了，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赵太医的回话，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却是不妨宋文帝听得一清二楚。
　　直到此时，吕贵妃觉得事有蹊跷，猛然抬头，却是直直撞进宋文帝那一片冰冷的眸子。
　　吕贵妃咬咬牙，后宫风云十载，她不是蠢人，只不过一时忘形，却不代表她无计可施，一瞬间，那水眸如波，凄凄惨惨：“陛下，臣妾不知，臣妾念着安嫔妹妹初来后宫，才想来这蓝玉宫看看她。”
　　“没想到见她一副孝服，便想到陛下最近龙体有恙，这安妹妹一身孝服不是咒陛下吗，一时怒火攻心，就犯下大错……”吕贵妃不辨不争，施施然磕头认错，那弱柳扶风的身姿带着几分恐惧，“望陛下惩罚。”
　　眼下宋文帝大怒之时，若辩必会激起宋文帝怒火，不如直接认错，反而能熄灭宋文帝几分怒火。
　　吕贵妃陪宋文帝十年了，宋文帝对她也是有着几分感情，这番话合情合理，更是将吕贵妃时时刻刻以宋文帝为先的心思摆了出来，倒是让宋文帝有了几分动容。
　　里间听到这吕贵妃自辩这番话的安玉卿急了，她费尽心计演了这番戏，若是就此折戟沉沙，岂不是好笑。
　　刚刚想要起身，一动，从下腹传来的疼痛却是刻苦铭心，那汗珠瞬时就是满头。
　　可是一直站立一旁，十分冷漠的一青衣小婢却是依旧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那青衣小婢眉眼清秀，自有一般文气藏内，她捧着药碗上前两步，挥退众人，蹲下来对着安玉卿低声道：“安主子，你可要明白，你这个孩子可不是龙嗣，是孽种！”
　　“放肆。”安玉卿横眉冷目，戒备十足的挥开那药碗，悄然低声，“胭脂，这药碗里可有何物，你休要害我，我死了，玊盟主可保不住你。”
　　胭脂看了一眼安玉卿，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继续自顾自的悄声说道：“安主子，这回若是不能扳倒吕贵妃，是孽种的事早晚得被那吕贵妃翻出来。”
　　安玉卿冷冷的看着胭脂，良久，那双本来无波无澜的眸子逐渐晕出水雾，笑容很是凄凉，眸子的深处想起了那个人。
　　“碧罗，本王送你进宫，也是无奈之举，你可知我那好哥哥太子恨不得杀死本王，如今只有你能助一番本王了。”宋廷霄那俊美的眉眼依稀就在眼前。
　　“碧罗，本王若是能赢得天下，必将那后位为你聘礼，你可信？”宋廷霄眼里含着深情，是在桃花扇风尘数载难见的深情款款。
　　“我信，碧罗一定会助你。”安玉卿眼里含着光亮，看着眼前的一切，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接过那药碗，鼓足勇气侧头将那药吞入口中。
　　紧接着，那噬骨的疼痛从小腹袭来，安玉卿的眸子一瞬间便是黯淡无光，只觉得小腹传来一阵温热。
　　胭脂一看此景，接过药碗便是大呼：“不好了，安嫔大出血了。”
　　“什么？”宋文帝从外间冲了进来。
　　那赵院派也是忙上前把脉脸色便是不好，忙是接过胭脂手中的药碗后闻了一下，大惊：“陛下，这药中竟含了红花。”
　　“陛下，陛下……”安玉卿眸子已经是有些涣散，只是眸里出现的身影却不在眼前。
　　安玉卿脸色苍白，只能不停的用手想要去勾住宋文帝的衣角，直到宋文帝走近了，安玉卿才是拉住宋文帝的衣摆，绝美的笑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宋文帝一愣，眼前的此情此景，仿若十年前先后逝去，而这首诗也正是当年先皇后死前念过的，一切的伤痛似在昨息。
　　不由自主的宋文帝一下子就是痛哭不已：“皇后，皇后，你不能离朕而去啊。”
　　半晌，宋文帝才恢复常态，只不过依旧怜惜的看了一眼那张相似的脸庞，转头就是恨恨的怒道：“治不好安氏，太医院的太医就全部都死了吧。”
　　“传朕旨意，吕相闭门思过延后处理，吕贵妃降级为妃。”
　　十年来，吕相和吕贵妃从未受过半点责罚，区区弹劾，本应无罪。
　　只不过今日的宋文帝怒火滔天，刚刚那似曾相识的悲痛彻底勾起了宋文帝的伤心处，于是这一切的怒意都冲向了吕氏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