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故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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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的两年里，殷府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少爷很喜欢恩公，每天都恨不得跑出去跟他玩。
好在恩公明事理，从来不拖着少爷玩，有时候还会让少爷回家温书，勒令少爷不背完书不许去找他。也没起利用少爷要殷家的东西，倒是少爷一有什么喜欢的就屁颠屁颠地去献宝。
老爷回来听说后还想去把恩公接到府里任职，可是恩公不乐意。
“我当然不能同意！我对你儿子有那个心思怎么还好意思去你家嘞！”宁楚轩坐在殷府大厅里笑眯眯拒绝着殷老爷时内心在咆哮。
“哥哥哥哥，你来嘛，以后我就不用天天跑出去啦。”
宁楚轩掐着殷厉梦略带点肉的脸颊说：“那可不行，我要是来了小厉可就天天不温书了。”
这头笑得人晃眼，心头愤愤地想：还不都是因为你个臭小子！
殷家父子就这样一个劝一个撒娇，最后宁楚轩也没有答应留下来做工。
殷厉梦很不开心，撇着嘴送宁楚轩出门。宁楚轩也看出来了，今天要是哄不好这小祖宗，这事儿啊，就过不去咯。
到门口的时候宁楚轩趁着没人，蹲下身摁住殷厉梦：“干嘛啊？生气了？”
殷厉梦偏过头不回答。
宁楚轩附在殷厉梦耳边说了句什么就起身拍手走了，留下殷厉梦站在门口笑。笑了一阵又步伐匆忙地跑回屋里，喊来小厮打水洗漱。
殷厉梦匆匆洗完换好衣服，又去厅里陪爹娘吃了饭，这才回到房间里安静地坐下来。
好像还早？不知哥哥要几时过来。
宁楚轩这边不慌不乱，回去后先小息了会儿。今天已经跟工头请了假，不歇白不歇。
宁楚轩是半夜翻墙进去的。
翻完墙还不算，进殷厉梦房间时也是翻的窗户，活像一个采花贼。
他进来时，殷厉梦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微微一愣。他午后回去时同殷厉梦说：“晚上在房间里等我，等哥哥来找你玩啊。”
他这是从多早就在等了，能让殷小少爷犯困绝对是坐得太久了。宁楚轩心里愧疚，走过去轻轻把人抱起来。
在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只是迷迷糊糊的：“哥哥？”
“嗯，”宁楚轩抱着他把他放到床上，“我来了。”
殷厉梦扯着宁楚轩不撒手，大概也是困极了：“哥哥又让我等这么久。”说完也就睡了。
宁楚轩的心口猛然一疼：“小厉……”就这么轻唤了一声便不出声了，侧卧在床任殷厉梦扯着他的衣襟。
殷厉梦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卧在别人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那天在宁楚轩的小黑屋醒来也是这样。
殷厉梦倒是无所谓，只是宁楚轩心里有鬼，总是反思自己为什么这么欲求不满，连半夜都要占人家的便宜。殊不知是殷厉梦自己滚过来他伸手捞住了而已。而他醒来也不愿意就这样放手。
“哥哥。”殷厉梦叫唤了一声。
“嗯。”头顶传来慵懒的回应声。
“你昨晚什么时候来的啊？”
“半夜，来的时候你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宁楚轩还有点困，拍着殷厉梦的后背意图诱哄着人再多睡会儿，“下次困了就先睡，这么大个人了睡着了还撒娇。”
殷厉梦一点也不困，精神劲足并一下就抓住了关键点：“还有下次啊！”
这一叫把宁楚轩的瞌睡虫都吓跑了，他是一点也不困了，他叹了口气：“嗯，以后我多来找你，最近外边不太平，小孩子别瞎跑。”
“好！”
镇里最近确实不太平，上边新来了个县令，本来也没镇里什么事，可偏偏这个县令是个贪的。
棠清镇也随着变了天。
县里的搜刮完就来搜刮镇里，不交税收就明抢，这偏僻的地方不做太过也不会引人注目。镇里最有资产的是殷府，注定不会好过。
这一年里县令明里暗里派人谈话，言下之意都是让殷府进献。殷老爷子知晓这些人的为人，坚决不从。
府中众人人心惶惶，却没人有劝他服软。有一就有二，人心不足蛇吞象。
宁楚轩来来往往殷府也知道了一些，他没有掺和这件事的打算，自己都保不住自己，这掺和进去不知是帮忙还是添乱。
殷厉梦只知道家里有事，但所有人都跟他说没事没事老爷会处理好的。一个半大小子又能懂得多少。
宁楚轩还是过几天就来陪他，他装作没事，宁楚轩也不问，就陪在他身边。他惶恐，宁楚轩就抱着他睡觉；他低泣，宁楚轩装作没听见，只抱得更紧。
“哥哥……我好怕。”
“别怕，哥哥会护着你的。”
“爹娘都不告诉我，管家也不告诉我，连财哥也不告诉我。”
“你这么小，如果有事肯定先让你逃了，他们希望你什么都不知晓，希望你开心，”宁楚轩轻拍他的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哥哥也希望你开心。”
“我听到娘亲在屋里哭，听过爹爹在屋里叹气，他说他想妥协了，可又怕助长县令的气焰，他怕他往后护不住殷府了。哥哥……呜……”
宁楚轩无法跟他说什么，他知道内情，所以殷厉梦说的他都明白。可是殷厉梦不知道，他听得糊涂却也知道没有那么轻松。
“哥哥一定会护着你的。”宁楚轩只能重复这句话。
殷府是块难啃的骨头，县令就算不满也不敢撕破脸皮做得太过难看，除了天天派人来游说，软硬兼施外也并无什么大动作。县令怕的是殷老爷，殷老爷行商，在外面结识了不少侠客友人，县令怕“江湖义气”害了他。两方倒是这样僵持了小半年。
宁楚轩那天出了殷府回去后，心绪不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想的都是殷府和县令的事。左右睡不着，宁楚轩就想翻墙去找殷厉梦。
他刚到殷府那条街的时候，就见到里面有火光和烟，整条街都静悄悄的，没人敢出来看。
宁楚轩冲了进去，见到一堆官兵围在殷府门口，他急忙转头进了翻墙的小巷子，他一进巷子就踢到一个东西差点跌在地上。他扶住了墙转头一看，他的心上人正坐在地上屈膝抱着自己。
“小厉……”他蹲下身，小声地叫他，一声一声仿佛是一把把刀，插在他自己的心口。
殷厉梦从臂弯中抬起头，看着宁楚轩。这两年里他已经褪去了婴儿肥，但是还是任□□撒娇的性子，眼里永远都装满了天真和快乐。可是现在，他的眼神暗淡无波，宁楚轩看不懂他的情绪。
他认为殷厉梦应该伤心，应该痛苦，应该愤怒，可是他什么都没看到，这个人好像死了一般，他们面对面，他却觉得殷厉梦根本没看到他。
他牵起殷厉梦的手，一句一句地说，也不管殷厉梦有没有听到，他就蹲在小厉身边小小声地说：“哥哥在呢，哥哥来找你了。”
殷厉梦不说话，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好累，他也想死。
不能死！怎么能死！殷府几十口人换回来的命，怎么能死！
“哥哥！”殷厉梦突然高呼一声。
“我在，我在！”宁楚轩急忙抱住他，“嘘……别怕，别怕，哥哥陪你。”
“哥……”殷厉梦说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了，明明有好多话要说，却好像太多都堵在喉咙口了。
宁楚轩怕刚才的惊呼会把门口的官兵引过来：“乖，别说话，哥哥先带你离开。”
“爹爹他……”
“我知道，知道，嘘，哥哥不会走的……”他尽力安抚着殷厉梦，抱起这个发着抖的孩子把他带回自己的小破屋子。
他拧干净毛巾帮殷厉梦洗脸擦手，然后把呆愣的小孩塞进被子里，自己也跟着躲进去紧紧抱住他。
殷厉梦没有回抱他，他蜷缩自己的身体，用力挤进宁楚轩的怀里，宁楚轩抱得更用力，两人都像要挤进对方的骨血里。
“爹娘没了，哥哥，我没爹娘了……呜……”过了很久，殷厉梦自己开口了，他边说边抖，说话没头没尾，断断续续，说一句哭一会儿。
宁楚轩不插话，就静静听他说完，听他哭，听他骂那群官兵，听他说他想爹娘想家里人。
宁楚轩知道他很累，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他等会儿会睡着，宁楚轩现在只需要陪着他，自己理清他说的话，怎么开导还要看明天的情况。
果不其然，殷厉梦说着说着就在他怀里睡着了。宁楚轩抱着他，回想这他说的话。
今晚他回来过后不久，县令就带着一群官兵闯了进去，一进去就杀了守夜的下人和出来阻拦的管家。
那时候殷厉梦和爹娘正在大厅里说笑，他爹听到声响就让他们娘俩留在屋子里他自己出去了。
殷厉梦听到县令说：“殷勤山！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一年来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抓住！现在有巡抚大人给我撑腰，你想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来人！动手！”
殷厉梦在厅里亲眼见到自己的父亲被一刀捅死，而后官兵都涌了进来，他娘亲护着他往后跑，所有的下人护卫都用自己的身躯帮他们挡下明晃晃的刀。
“少爷，快走！”
“厉儿，别回头！”
“娘亲！”殷厉梦握着他娘亲的手，不回头，也不放手。
殷厉梦听着后面凄厉的惨叫声和越来越近的刀剑声，他很慌，但他不能怕，快到了，就快到了。
“呃啊！”
殷厉梦抓着的手突然松了，他脑子里绷着的弦也断了，只听得到一句好像很远也像在耳边的：
“殷厉梦，别回头！活下去！”
殷厉梦咬牙流泪，只能凭着惯性往前跑。
“娘，就快到了。你怎么不等等……”
殷厉梦跑出后院又绕了个圈才躲进小巷里，他的眼前一片迷蒙，靠着墙一点一点滑坐下来，他圈住自己，以绝对安全感的姿势把头埋在臂弯里。然后等到了经常从这里翻墙进屋的宁楚轩。
“小厉……”宁楚轩理清之后心疼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疼到麻木。
本想着隔天一早带殷厉梦离开这里，结果半夜屋外就灯火通明，官兵已经搜到这里来了。
宁楚轩抱起殷厉梦先行出屋，趁官兵还未搜查到这里，他带上他这两年挣到的为数不多的银两和殷厉梦上了路。
他想过和殷厉梦往京城走，想过报官，想过很多很多，但都被殷厉梦否决了。
他的小厉一晚上成长了许多，没有了昨晚见他时的恐惧和难过，反而有了自己的主意。
“他们官官相护，哪怕我们走出县，也会提前被他们探查到，我们走不到京城的。”
“那我们去哪？”
“灵净山。”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故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