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病！》遣花客

2、第一章

　　第一章

　　夏日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令人猝不及防。

　　将将还是晴空万里蝉鸣吱吱，登时便黑云翻滚如墨，远处雷声阵阵，仿佛要撕裂整个天空，无数雨丝在空中织成幽幽的帘幕，汇聚成豆大的雨珠携着雷霆之怒般砸向地面的尘土。

　　往日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家家门户紧闭，偌大的长街只剩回荡着的踏进水滩的“嗒嗒”声。
　　只见长街尽头一抹素白色身影佝偻着身躯踉踉跄跄的冒雨前行，狼狈不堪。

　　一手举着个灰扑扑的布幡聊胜于无的挡着滂沱大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护着怀里的褡裢，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敛了光辉，充满了焦急之色，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雨中疾行。

　　无名现在觉得自己倒霉极了，他先前恍恍惚惚在一座山脚下醒来，记忆全无衣衫褴褛也就罢了，旁边还有两位已经凉了的老兄，登时给他吓了一个愣怔。

　　还没反应过来的他一个回神又注意到周遭飞沙走石一片狼藉，一片绵延的树林只剩下无数切面整齐的树桩和地上倒着的郁郁葱葱的树冠，身后的山生生被不知什么东西削掉了一半，碎石倾塌在山阴处，煞是古怪。

　　等他冷静下来后，他搜遍全身才堪堪找到一块刻着“聆微”二字的玉牌。玉牌乃是墨玉制成，如同一个漩涡般把照在其上的微光吞噬了大半，幽幽泛着极淡的光泽。玉牌被一条金丝玉绦与墨色丝线编织的玉线穿起，握在手里温润细腻。

　　他满眼疑惑的注视了玉牌半天也未曾看出什么所以然，便随手将玉线绾了个结系在腰间。虽是随手绾制的绳结，却工工整整颇有式样，似是记忆中经常绾过，熟稔的让人不禁好奇。可当他努力梳理搜索记忆，脑海中却似氤氲着一层朦胧的雾气，薄薄淡淡却又浓稠的让人怎么都拨不开。
　　无名看着自己褴褛的衣衫一筹莫展，他又将目光移到了两位锦衣华服满身伤痕的凉凉老兄身上。

　　两位老兄分别身着黑衣和白衣，浑身上下都如同浴血一般，伤痕遍布，脸虽然破相了，但依稀能看出生前风采。

　　那位身着黑衣的大兄弟，即使满脸血污也能看出他清冷的眉目和唇形优美的薄唇，但是清清冷冷的，颇有一丝阴沉之气，比一般的死人都要多上一分死气，无名这么一本正经的想着。

　　白衣大兄弟和黑衣人长相是如同两种极端的风格。若说黑衣人是一潭沉寂的死水，白衣人便是其上肆虐的狂风。风催水动，水如寒冰。

　　一头鲜妍的红发妍丽异常，也不知道究竟是被打斗流下的鲜血染就还是天生这般模样。殷红的薄唇与额间鲜红的纹印十分妖冶，似是鲜血浇注的罂粟，魇人心魄。

　　无名看了一会儿，忙别开眼，心里不禁轻笑道这人若是红衣红袍，必倾国倾世，偏偏却不伦不类的裹了一袭白袍，倒显得很是不搭。

　　无名突然间很是感慨，不由得叹了句天妒红颜，便准备将这两位葬了。虽与这二位素不相识，算不得窘迫之时他乡遇故知，但也算是无前生与无后世之人的因缘。

　　这么想着，他手上也动作起来，生生用手刨了个大坑，正待将两人拖进坑里埋了，他却看到黑衣老兄怀中的时亮时暗泛着微光的一沓子黄符。他这般看着，鬼使神差的探手抽出了那一沓黄符，又连忙拱手道了声“对不住。”

　　黄符十分纤薄，上面扭扭曲曲蜿蜒着一道道鬼画符般的鲜红朱砂。他细细端详，这鬼画符竟仿佛隐隐连成了一个“秦”字。符咒上本应绘制咒语术法，此符却绘人姓氏，虽说威力显著，可每使用一次便要折人寿数，实在是有损阴德。

　　他把符咒收入怀中，气喘吁吁的总算把两位老兄弄进了坑里，又以手推土埋了起来。

　　可他与两位老兄素不相识，实在是不知道他们的名号，立不了墓碑，只好把坟丘堆得高高的，希望等自己再回到这座山的时候还能祭拜一下他们，为他们上一炷香慰藉在天之灵。

　　无名堆好了高高的坟丘，从怀中掏出一张从黑衣大兄弟那里顺来的黄符贴在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神识中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导着他结结巴巴的低声念出了一句法诀，只听“轰”的一声，远处的石头便炸成了齑粉。

　　他自是没想到黑衣兄弟这鬼画符般的黄符威力竟是这般巨大，心下又是十分感慨，转身又向那座高高的小土丘深深一拜，拾起自己的破布幡，怀着满腔对下山后的美好设想悠悠然往山下走去。

　　走了不大多会，无名突然想到了自己那令人窘迫的破烂衣服，脑海中刚刚闪过怎么把衣服补好的念头，身上的破布条便已经变成了一件麻布道服，他略有些惊奇，便细细的捋了一遍神识中涌动的灵力，发现自己竟然逐渐对这股不知名的灵力收放自如，于是便更加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可自拔。殊不知手中的白布幡和身上的墨玉牌同时发出了十分微弱的幽光，只一瞬便又归于沉寂。

　　一阵“咯咯哒”的叫声将无名拉出了自己正沉浸的小世界。他低头一看，脚边一只羽毛鲜艳亮丽的公鸡正在觅食，这里啄啄那里刨刨，尾羽撅的老高。

　　他一把把大公鸡提起来抱在怀里，公鸡也不挣扎，悠然自得的享用着自己的“步撵”，完全没有俎上鱼肉的自觉。

　　无名细细打量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在脑海中认认真真将公鸡肢解了千百回，想了数十种烹饪方法，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意识:“小兄弟，谢谢你把我们的鸡找回来。”

　　只见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阿翁在不远处笑着向他招手，无名有些尴尬，他本以为这是只野鸡，没想到竟是有主的，还让主人看到了自己欲携鸡潜逃，略有些悻悻的扬声回道:“不用客气。”

　　原来这阿翁年轻时是个猎户，儿子去山下芜和县务工，只剩下他和老伴在这山间生活，年轻人都下了山去，好不容易在这山上又看见个青年，非要带他回家做些吃食饱饱腹。无名实在拗不过他，便答应了老人。

　　他摸摸鼻子，心里想着阿翁若是晚来一刻这鸡怕已壮烈牺牲成了他腹中之物，那样罪过可就大了。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呀。”阿翁问道。

　　无名面上微微笑着，心里却有些无奈和微微的苦涩，名字...他也不知道...

　　想起腰间那块玉牌，无名轻声答道：“聆微。聆听的聆，微尘的微。”

　　许是年纪大了耳力也不甚好，阿翁似是未曾听清有些茫然，却道：“好名字呀！”
　　聆微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只好点头称是。阿翁便又开始絮絮。

　　“今儿这世道可不太平呀，前些天芜和县上有个姓李的老爷，家大财大的，对乡亲们也特别好，我家那儿子在县里做事没少承他的恩德，结果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间李家宅子走了水，那邪火什么水都扑不灭，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没有东西可烧了才慢慢熄。可怜那么大个家说没便没了，一口人都没剩下啊！”

　　聆微听的也甚是感慨，天灾人祸总是防也防不住。阿翁看他沉默着，怕也是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便又开始说些别的。

　　“还有啊，前不久这虞空山突然之间一声巨响便塌了！得亏那山那头儿啊没有人烟，不然怕是都活不了！你来的方向上还有个林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齐齐被削断了呀！”

　　阿翁讲的神乎其神，仿佛身临其境，聆微顿时被勾起好奇心，不由追问道:“可有人知道发生了何事？”

　　阿翁答道:“有人说看见空中一白一黑两位仙长在斗法！也不知是真是假，唉，若是真的，那这些神仙也太不把人当命！”他说的苦涩，聆微心生不忍，连忙宽慰了几句，才止住了他差点流出来的老泪。

　　剩下的路段阿翁又陆陆续续说了些什么，聆微嘴上温和的应着，心里却不由想到了被他草草埋葬的两位大兄弟十有八九就是这老人家口中互斗的仙长。

　　想着想着，他便蹙起了眉头，口上不禁略有些敷衍的嗯嗯啊啊也顾不得回应老人。这两位仁兄必定是有死仇才在这虞空山脚下打斗至双双身亡的，那自己将他们合葬岂不是让他们安眠都想着在坟里插对方两刀，这可是大大的不妥。

　　但是他转念一想，若是这两位兄弟能因着合葬之缘在地府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两全其美，他唇角微扬，略略点了点头，打消了此刻再返回山上掘坟分葬二人的念头。

　　临走之际阿翁还偏要把家里的布褡裢送给他，“出门在外没个收纳之物怎么能行，反正我们也不常出门，这布褡裢留着也是浪费，便送给小兄弟，小兄弟你出门在外也是不容易，看见你我就想起来我山下那大儿子呀，快收下收下！”他百般推拒不得只好收下。

　　聆微感动的一塌糊涂，刚入尘世便受如此温暖以待，他把怀中厚厚的一沓子黄符妥妥的放进褡裢里搭在肩上，举着布幡迈步向山下走去。

　　结果才将将踏入芜和县不久，这场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便逼得他仓皇躲避。

　　怀中的黄符被浇了个湿透，他想着能有人收留他一番，好让他好好处理一下黏在一起的黄符。结果拍遍了沿街家门，没有一家给他开门，这样踉踉跄跄的走着走着便到了芜和县县衙门口。

　　聆微顿住了脚步，为难的想着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些黄符，自己现在也不晓得画法，还没来得及研究，糊成了一团该如何是好。

　　若是受点皮肉之苦最好能去牢房里蹲上片刻总比倚仗之物都废了好，还能让他腾出手来细细把被打湿的黄符烘上一烘……

　　他心下一横，不知道哪里凭空来的勇气，破罐子破摔的跑到县衙门口击鼓鸣冤。

　　聆微在县衙门外等的惴惴不安，不多会便开始有些后悔起来，正准备趁还未升堂悄悄溜走，他将将转身准备开蹘，身后便响起“吱呀”一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