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梨白》陆成蹊

4、夜探

　　回到程府已经是日暮时分了，程梨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和一堆陌生的女人坐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实在是难熬啊，说是春日宴，依她看来，分明是变相的相亲宴。维持了一天的文静模样，她都快累死了。

　　宋沉走在前面，她没料到他会突然回头，猝不及防正好让他看见程梨龇牙咧嘴的模样。宋沉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笑了笑，说道：“陈姑娘今天待了一天，想必也累了，就早点回房歇息吧。等事情了结后，就不用姑娘再费神了。”

　　程梨总觉得这家伙是个笑里藏刀的人，只想着快点见到妹妹，一点也不想与他有过多接触，面容缓了缓，又是一副布庄丫鬟的神态，有些局促的样子，装出贪财相，“我……宋……宋管事，我不累，只要您别忘了给我银子就成……”

　　宋沉转过身，脸上带着笑容，眼睛直盯着她，“陈姑娘放心，宋某不是那等不讲诚信之人。”

　　程梨见宋沉盯着她，立马低下头去，有点怕宋沉瞧见不对，唯唯诺诺道：“那……那就好，我无亲无故，家乡也回不去了，就想宋管事能给我钱，让平平安安过完下半辈子。”程梨装足了受苦小姑娘的样子。

　　宋沉又是笑了笑，“陈姑娘快回房吧。宋某还有事情处理，就先走了。”说罢朝东边走了。

　　程梨松了一口气，还好把他忽悠了过去，看着这个人都觉得心里压抑，他跟程家的变故一定脱不开关系。

　　立马有家丁模样的人凑过来，态度看似恭恭敬敬的，“陈姑娘，这边请吧。”

　　程梨向西边走去，旁边这个人是宋沉派来供她差使的，实则是相当于监视着她。在这程家大宅里，程梨住在西边，从来没有到东边去过，有人拦着，不让她跨出西边的院子。

　　是夜，程家西边的围墙。

　　夜里晚风凉，周围静悄悄的，程梨站在墙下，抱着手呵了一口气，觉得有点冷，该穿厚点出来的。

　　她好不容易等到夜里大家都睡了，门口守着的人也开始打盹，她才偷偷溜了出来，哪知道等了挺久了，穆晋珩还没来，程梨有些急了，静不下来，只好小心翼翼地徘徊，心里想着穆晋珩该不会骗她的吧！

　　正想着，人来了，只见一个黑影从墙头爬了上来，随即纵身一跃跳到地面上，脚步轻盈，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黑影看见程梨，咧嘴笑了笑，还挥了一下手。

　　程梨赶紧过去，凑到他面前，压低声音，“喂，你怎么回事，我等你大半天了，我还以为你还不来了！”

　　穆晋珩拍了她一下，“瞎说什么！我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吗！我东南北三个方向跑遍了，谁知道你在西院墙根窝着！”

　　“你又没说哪个方向，急匆匆就跑了，怪我吗？”

　　穆晋珩举手投降，“行行行，怪我怪我。”

　　程梨鬼鬼祟祟地瞧了瞧周围，一把拉过穆晋珩，“你说，接下来我们要干嘛？”

　　穆晋珩反手勾住程梨肩膀，“跟我走，我带你去找程岚，我知道她住在哪。”

　　程梨半信半疑，“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瞧见没，刚才我从墙上跳下来都没发出声音，我武功可是很好的。夜探你妹闺房，绝对没问题！”

　　“嗷！唔……唔……”肋骨被狠狠戳了一下，穆晋珩刚发出声，就被捂住了嘴。

　　穆晋珩带着程梨一路躲躲闪闪小心翼翼来了东边一座精美的小院附近。

　　长廊大柱子后面，穆晋珩探出半个身子，对着旁边的一个大柱子挥了挥手，“程梨，过来。”

　　程梨猫着腰，脚尖点地地迅速移动过来。

　　“你先躲在这里不要动，这附近没有人，不知道屋子里什么情况，我先去看看。”

　　说罢，脚下如踏风而行，飞速穿过长廊，到了程岚闺房的窗边，半蹲在那，只露出一双眼睛。

　　窗户是半开的，他很轻易地看进了屋内，目光只面的就是雕花古朴的大床，上面躺着程岚。可是，床上伫立着一个人，幸亏背对着窗口，否则就要暴露了。

　　看此人身形，是宋沉无疑了，穆晋珩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不会不认得他。

　　心里一沉，穆晋珩脚步轻盈地离开，赶紧去找程梨。

　　程梨看见他回来了，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见到我妹妹了吗？”
　　穆晋珩拉着她快走，又回到了西院围墙下的梨树下，才开口道：“见到了，不知道你妹情况怎么样，宋沉在她床前，一直在看着她。”

　　程梨气得跺脚，“这个混蛋！他深更半夜在我妹妹那里干什么！他打什么主意呢！”

　　穆晋珩赶忙拉住她，“哎哎哎，我们现在还不能直接跟他直接杠上，万一他叫人了怎么办？咱们可就才两个人！”

　　程梨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一下，“那这样，穆少爷，劳烦你这两天夜里再去打探一下，后天子时，我还在这里等你消息。”

　　“喂！你还让不让我晚上睡觉了！”

　　“你自己信誓旦旦说帮我的！”

　　“行行行，我去我去，你赶紧回去，小心点儿，我也得回去了。”

　　程梨冲他挥了挥手，转瞬消失在夜幕里。穆晋珩看着她溜了，脚尖点地，也迅速地越过围墙飞走了。

　　第三天，是夜子时，程梨躲在大槐树下张望了许久，这回她学聪明了，多穿了一件外衣出来。

　　穆晋珩又是过了好半晌才来，程梨刚想开口，被他一把揽住肩，“我提早去蹲点，看见宋沉走了才过来。这几次夜里他都是这样，现在他应该不会再回来。走，咱们去找程岚！”

　　程梨点了点头，被他带着从墙头跃了出去。

　　“哎，你就是要从哪走啊？”

　　“咱们从外面走，不容易被人发现，安全，我带着你飞过去，抓紧我啊。”说着单手紧紧揽着程梨的腰，足尖点地，步履轻盈，还不忘低头看一眼程梨，隔着黑暗都能看见他那一脸得意，“看我的大轻功，厉害吧！”

　　程梨掐了一把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那你第一次怎么不飞过去？”

　　穆晋珩咧嘴一笑，“这不是第一次不知道情况嘛，这几天潜伏多了才摸出来的路线。”

　　穆晋珩把程梨放在东院围墙外，自己进去先巡视了一番，确定没人，才把程梨带了进来。

　　穆晋珩小心翼翼推开雕花门，“进去吧，程岚就在里面。”

　　程梨此时的心情有些忐忑，她害怕看见自己的妹妹有事。走到床前，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看清了眼前的人，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就像一个垂死的病人。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程梨狠狠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声音。

　　她伸出手，动作轻缓地掀起被子一角，托住程岚的手腕，仔细把了把脉，这一下她差点崩溃，憋着不敢哭出声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穆晋珩本打算守在门口，突然发现情况不对，进去一瞧，连忙问道：“程梨！怎么回事啊！”他把程梨扳了过来，“你先别哭，冷静一下，告诉我怎么回事？”

　　程梨声音哽咽，“她本就体弱，又忧思难断，病气已入心肺，已经……已经时日无多了……”

　　穆晋珩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程梨推开他，眼中有愤怒，“我要去找姓宋的，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穆晋珩赶紧拉住程梨，让她回头，“你妹妹醒了！”

　　一听这话，程梨迅速转身，扑倒床前。“岚岚，岚岚……”

　　程岚醒了，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房中的程梨，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开心。她想坐起来，奈何使不上力气。程梨赶紧托住她的头，又往下塞了个软垫。

　　程岚虚弱地笑了笑，“姐姐，你怎么来啦，对不起，今年我和爹爹没能去雪谷看你……”

　　程梨看着这样的妹妹，心痛极了，“岚岚、岚岚，都怪姐姐不好，没能及时下山，才让你受了这么大委屈。”

　　穆晋珩看着她俩心里着急，也窜了过来，“先说正事！程岚，现在程家俨然快改姓宋了，上上下下都被宋沉控制着，程叔的死是不是有什么蹊跷？还有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程岚看见他更为惊讶，瞪大了眼睛，“穆三少爷？你怎么在这？还和我姐姐一起？”

　　程梨摆摆手，“此事说来话长。岚岚，你先告诉我们，这一切是不是宋沉搞的鬼？”

　　“宋……宋沉！”穆晋珩瞠目结舌，看着眼前出现的男子，心道坏了，他之前走了不是没有回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