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琳一同学

46、第四十六章

　　这世间，你的无法割舍里面，肯定有你的父母。
　　郁见想辞掉这份工作已经很久很久，久到从上班第一天开始，干净的桌面，永远收拾的井井有条，它不知主人什么时候会走，到总有离别的这一天。
　　现在，它有预感，那一天接近了。
　　郁见这几天很是疲劳，眉头紧蹙，遇到了烦心事，却从不多说什么，每天还是按部就班，什么时候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从不轻易吐露自己的心事，只是埋在心底，实在熬不过去了，会在晚上骑着电动车，去河边吼一吼。
　　心里舒坦了，大抵会好一点。
　　可是离开家，去南京工作这件事，不可以再拖了。
　　今年的冬季有些漫长，12月份了，离过年只剩两个月。
　　郁见给谭子叙和历婷都发了信息，说今天回家，无法去医院。
　　两个人很巧，同时发来回复，一个ok的手势。
　　郁见心里空落落地，那是无法言说的情绪，好像生命中无法承载的悲哀随之而来。
　　她以为他们会问，为什么回去，出了什么事情，要不要送你。
　　可是，没有。
　　而后，郁见还是庆幸着，最起码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郁见想起初一的时候，学校跳舞队选人，不懂老师是看上了自己哪一点，竟然被选上，兴高采烈的像是天大的好事，被人重视了，一整天都处在亢奋中。
　　到了晚自习去练习，她依稀记得是跟自己的同桌说过这件事的，可是所有人还是认为郁见失踪了，一整个晚自习，满学校找人，甚至找来了家长。
　　在郁见一脸疑惑地看着窗外父亲躲闪的目光的时候，她只能尴尬地笑笑。在回到班级听说这件事之后，她也只能笑笑。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不懂，到底是谁做错了，怀疑到是自己忘了跟同桌说。
　　郁见开始否定自己，她知道，不能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添麻烦的定义是什么，郁见认为除了他们自身，以外的事情都是麻烦。
　　于是，郁见学会了当一个倾听者，而不是倾诉者。
　　等着从别人的麻烦里获得真心，有需要才会需要有朋友。
　　谢琴常说，有些事情你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不要等着别人来发现你，你要学会与人交谈，这样才能交到朋友。
　　郁见安慰自己，朋友不需要多，知心的一个两个就足以。
　　只是历婷有自己另外的朋友圈，历婷不止自己一个朋友。
　　她常会觉得心酸，在历婷和自己聊着其他朋友的时候，在朋友圈晒着闺蜜照的时候，她都没有可以拿的出手的。
　　久而久之，郁见释然了。
　　他们都会走，历婷会走，谭子叙也会走。
　　郁见是以这样的心思谈着恋爱，谭子叙不是无法割舍。
　　她这样想，心也就不酸了，不会胡思乱想，这世间，离了谁不还照样活。
　　所以，不需要跟谭子叙商量，自己的路总归要自己一个人走，别人帮不了你。你只会给他添麻烦。
　　郁见，在避免给旁人添麻烦，从而也避免了一切获得爱的可能。
　　郁见到家的时候，郁国和谢琴蛮吃惊的，因为如果第二天上班，郁见是绝不可能回来的。
　　郁见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先拿第二天晚班搪塞了过去。
　　“早知道你回来，我就跟你二伯父说了，他给你介绍了一个男的，说先见见面看看。”谢琴说。
　　郁见为难，没说什么，去了郁国房间。
　　郁国正在看新闻联播，看女儿吞吞吐吐地，知道有事情，便关上了电视机。
　　“爸，我想回南京了。”郁见说出口，那一刻却没有想象当中的放松，压力还在头顶上盘旋着，挥散不开。
　　郁国看着她:“可以啊，去吧，我和你妈支持你。”
　　那一刻，郁见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她没有想到郁国就这么答应了。
　　好像大学时候因为要参加800米体能测试，辛苦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坚持每天跑步，可是，突然老师告诉你，这学期不考体育。
　　你松懈了，累倒在了地上。你感觉前面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明明自己才是那个一直努力的人，明明自己受尽了委屈，却被一句话打发了。
　　就像老天爷突然说，我没有让你不好过，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
　　郁见哭的撕心裂肺，她想宣泄一切的不公，和这些年的压抑和憋屈。
　　郁国不明白，他生着气质问自己的女儿:“我都让你去了，你哭什么？”
　　郁见含着泪:“我控制不住。”
　　“你哭成这样像是受尽了天大的委屈，可是郁见你想想，我和你妈什么时候逼过你，逼过你嫁人吗？”郁国见郁见这样，心底也是难过的。
　　郁见喘了一口气:“可是你们给了我压力，你们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你们不愿意我去南京，你们就希望我结婚。每次回来聊天的主题除了嫁人相亲，还有其他的吗？”
　　“不聊这些聊什么，你多大了还不稳定下来。”
　　“你去南京就能保证找到好工作吗，就能保证找个对象结婚吗？”
　　“不能。”郁见脱口而出，“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排斥吗？为什么相亲这么多次不成功吗？”
　　“还不是你挑嘛！”
　　“这些人，条件也有好的，你怎么就不愿意嫁了。”
　　“因为我怕啊，我能够预料到结婚之后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生活，结了婚之后肯定就是生小孩，这太恐怖了。”
　　“有什么恐怖的，我和你妈不就这样过来了。”郁国急了。
　　“就是因为这样，你们的生活就是我以后的生活，我既然知道这条路是怎么样的，我觉得不适合我，为什么还要走同样的。”
　　“不适合你，那你想走怎么样的，是想当个女强人呢，还是怎样？”
　　郁见摇头:“我不想当女强人，我只想以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那你喜欢什么，你告诉我。”郁国问。
　　郁见被问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这本该是高中毕业后就会问的问题，而会在大学里得到答案，并在以后的许多年为之努力。
　　可郁见，直到现在，还无法解答这个问题，也无法理解自己。
　　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未来应该朝着什么方向努力。
　　当下也只能擦干眼泪:“最起码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好，那你走吧，是我拖累了你，你去南京吧！”
　　郁见听到了郁国口中的无奈，她惶恐不安，对父母有着万分的愧疚。
　　从小到大，郁见从未开口说爱，有好几次拿起笔，想给父母写信告诉他们，她爱他们，可是笔皆未落下。
　　搁置了整个时光，连同那些陪伴郁见长大的美好回忆一起淡去了。
　　郁见只记得，这几年每一次的吵架，每一次去医院，每一次不情愿的相亲。
　　她自己心底都是这样认为是郁国拖累了她，可还是认真地说:“爸爸，我从未认为你有拖累我。”
　　你看，好话谁都会说。

　　“妈，你怎么会来。”谭子叙扶着倪楠楠站起来，问旁边的袁慧。
　　“我来给儿子送饭啊！”袁慧笑了，“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
　　“是我病人的家属，刚好也是认识的妹妹”
　　“哦，妹妹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袁慧问。
　　“阿姨，不用了。我吃过了。”倪楠楠说完，看了一眼谭子叙走进了病房。
　　袁慧好奇：“我去了急诊，他们说你在这儿，这是哪家的妹妹，我怎么不知道。”
　　谭子叙不知道怎么回答，倒是闻道了饭菜的香味，说：“走吧，妈吃饭去，看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袁慧还想往病房那边瞧，却被谭子叙挡住了视线。
　　老太太闭着眼，正睡觉，听见有人进来就醒了。
　　“丫头，我以为你不管我老婆子呢，刚刚怎么走了？”老太太见孙女进来就问道。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奶奶。”
　　“要喝水吗，给你倒。”
　　“不用，陪奶奶睡会觉吧。”
　　老太太精神气不是很好，太虚弱，容易入睡，可上了年纪，也容易醒。
　　谭子叙吃完饭过来，老太太正看着熟睡的孙女出神。
　　怕吵醒了倪楠楠，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谭子叙温顺地低着头，弯着腰，看见老太太伸出的手赶忙接住，只见老太太用另一只手，拍拍谭子叙的手背，眼神里满是慈爱。
　　“没想到当医生了。”老太太轻声说。
　　“嗯。”
　　“命运还真是奇妙啊，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老太太笑着，“和你爸妈还吵架吗？”
　　谭子叙不知道说什么，摇着头，兜里的手机响了，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去吧，有时间来看我老太婆啊！”
　　谭子叙答应了，飞奔而走。没有发现一直跟着自己的袁慧。待谭子叙走后，袁慧推开了病房，不一会儿，倪楠楠也离开了病房。
　　下午接近下班，谭子叙收到郁见短信正想回电话，被钱主任叫住，拉去住院部和外科会诊，手忙脚乱地也不知自己回了什么，到了九层就这样看见袁慧从病房里出来。
　　谭子叙愣住了，他知道里面住了什么人。这人
　　袁慧没来得及反应，心虚了，那是秘密被人窥见的心慌。
　　只是刹那间，仿佛下定了决心，走上前:“下了班早点回家，我和你爸有事情跟你讲。”
　　那一刻，谭子叙看着身旁已有白丝的母亲，他是无助的，他曾想如果可以不去触碰那道伤疤，是不是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伤疤会消失不见。
　　所以他想只要自己不主动去找亲生父母，三个人都不谈起那个话题，总有一天，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会回来。
　　可是，他想，自己是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