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名倌gl》木易三分

5、第5章

　　回想起天柒归来那晚欲言又止的神情，蒋子晨虽已猜到她的生活或许不尽如人意，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唯独未曾料到，她会落入这烟花之地，成为众人眼中肆意打量的风景。

　　青楼与妓院，虽同属风月场所，却是云泥之别。青楼接待的多数都是达官贵人，名人士子。里面的艺/妓或是家遭变故的大家闺秀，或是自人贩子手中辗转而来，个个样貌出众、气质不凡，被买入青楼后，便交由严苛的教习嬷嬷，开启漫长而艰苦的学艺生涯。每日天未亮便起身练嗓、习舞、学诗、抚琴，无数个日夜的汗水与泪水，才换来登台献艺时的惊艳四座。

　　漪梦儿，便是这花月楼中的一颗璀璨明珠。八年来，她凭借着出众的才情与清冷的气质，坚守着清倌的身份。可命运似乎对她格外苛责。两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她最后的坚守击得粉碎，被迫成了红倌。

　　在青楼，艺妓被明确划分为清倌与红倌两类。清倌，以才艺为尊，周旋于文人雅士之间，以才情换取尊重；而红倌，则不得不以身体为代价，换取生存的资本。尽管青楼相较于妓院更为高雅，但仍不乏许多冷酷无情的规定。其中有一条便是当清倌人失了贞洁后必须要挂牌接客。

　　对漪梦儿而言，从清倌到红倌的转变，不啻于一场惨绝人寰的凌迟，命运操起那把满是锈迹的钝刀，不紧不慢却又极具恶意地在她的身心之上一寸寸研磨。这一路所承受的屈辱与痛楚，蚀骨穿心。是什么支撑她走到今日的，蒋子晨再清楚不过。

　　岁月的磨难几乎要将她的意志消磨殆尽，如今的她，就像一根被拉至极限的弦，紧绷得近乎透明，就连一阵微风吹过，都能让她发出痛苦的颤鸣。可是这根弦还能撑多久呢？它已经在极限的边缘摇摇欲坠。或许下一刻，就会“啪”地一声断裂，再也无法承受命运的重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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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炷香的时光悄然流逝，怀中的漪梦儿微微动了动，将蒋子晨从沉思中拉回。她低头望向漪梦儿，只见其眉头轻蹙，睡颜中带着几分不安，不久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可是睡得不舒服？”蒋子晨轻声询问，担心是自己怀抱的姿势让漪梦儿难以安寝。

　　漪梦儿轻轻摇头，发丝随之轻舞。她的心中压着沉重的枷锁，又怎能真正安然入睡？这一觉，已是她多日来难得的好眠。

　　蒋子晨将漪梦儿从怀里扶起来，细心地用锦被裹紧她的身躯，随后转身从木椸上取下早已备好的肚兜与亵裤，温柔地为她穿戴整齐。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再次将漪梦儿揽入怀中，一同躺在了方枕之上。

　　“继续睡吧。”蒋子晨一边说着，一边为她掖了掖被角。

　　一粘枕头，倒是蒋子晨连日奔波的疲惫涌上，头脑变得昏沉。即便如此，她仍强撑着不愿合眼，目光缱绻地落在漪梦儿身上，就像是守护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漪梦儿侧身而卧，抬眼便能看到蒋子晨明明已疲惫至极，却仍强打精神关切地望着自己。不知为何，她的心忽地一软。犹豫片刻后，她略显僵硬地抬起手臂，在蒋子晨的背上轻轻拍打，声音轻柔：“睡吧。”

　　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蒋子晨的心忽地安定下来，一直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困意如潮水袭来，直至将她吞没。

　　见她睡了，漪梦儿便想将手抽回。睡着的人似有所察，手臂下意识地将她又往怀里揽了揽。漪梦儿单手撑在蒋子晨胸前，静静地望着那张毫无防备、褪去冷硬的俊颜，神色复杂。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却有无缘无故的祸。

　　年少时的家破人亡，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将她的生活瞬间击得粉碎。原本三代同堂的司鸿家，一夕之间陷入绝境。她至今清晰地记得那日的混乱与惊恐，亲人们的哭喊与打骂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就在眼前。

　　在沦落风尘这些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她目睹了太多丑恶与不公，深深体会到这世道的晦暗与无情。

　　当初被人拐卖到青楼，虽沦为贱籍，却侥幸避过了沦为营/妓的命运。可她作为司鸿家唯一一个摆脱了重罪之人，也被束缚在这四角楼阁之中，宛如金丝笼中折翼的鸟儿。表面看似被奢靡繁华所包裹，实则处处受限，失去自由。每日周旋于形形色色的男人之间，赔笑卖艺，忍受着无尽的屈辱与绝望。

　　如今的命运与当初相比，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已难说清。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都在不甘与绝望中反复叩问：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司鸿家的冤屈石沉大海，自己也在这污浊之地耗尽生命？

　　然而此刻，在这漫长无尽、令人几近绝望的黑暗里，竟破天荒地闪现出一丝曙光。蒋子晨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的世界。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位女子，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旁人难以企及的矜贵。从初见的那一刻起，这位身份显赫的女子，就对她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关切与注视。

　　是的，她已然发现蒋子晨是女扮男装。回想起一个多月前，那个黑衣男子带着画师前来，仔细临摹她的画像，随后匆匆离去。如今，蒋子晨就在眼前，睡得如此昏沉，脸上的倦意怎么也掩盖不住，不难想象她是怎样日夜兼程、不辞辛劳地赶来。

　　倘若蒋子晨真的洞悉了她隐藏在青楼身份下的真实过往，以她的能力，大可直接将她带走，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亲临此地？可若不是因为知晓她的身份，又为何对自己这般另眼相待？除了一副在岁月中渐渐失去光彩的躯壳，她已是一无所有。

　　漪梦儿反复思量，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交织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