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天琢玉》间颂

8、捌

　　洛韵一睁眼，看到的便是破云近在咫尺的脸，和一双全神贯注盯着自己的大眼睛。他不禁有些惊奇，倒不是因为他们俩睡在一起——他早就习惯了和这人同床共枕，破云这家伙异常地缠人，就连闷热的夏天也要和他一同挤在小床上睡觉——奇的是破云今日居然起得比洛韵早！

　　盛夏的早晨，气温尚未升起来，太阳便已经晒得狠了，耀眼的金光从云间射下，透过繁茂的枝叶，斑驳地洒在地面。洛韵的视线越过破云，朝天边看去：太阳是打东边出来的！

　　破云却凑得更近了一点，拍拍他的脸，笑道：“小韵，看什么？”

　　洛韵感到脸颊上痒痒的，是破云呼出的气息。心尖也忽地痒了起来。

　　少年的心思通透至极，洛韵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正是这样，却让他更有了一丝“给他人并不存在的希望”的罪恶感。他向一边躲了躲，道：“旭日。”

　　这时一只毛茸茸的褐色小松鼠悠悠地蹦跳着跑来，钻进破云的颈窝，在他耳边蹭来蹭去闹了好半天。再看破云，脸上的表情竟有些严肃。他拎起松鼠，对着它微微点了点头，它便又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洛韵好奇地看向密林，道：“它怎么了？”

　　破云道：“它刚刚告诉了我一件大事呢。”

　　洛韵随口接道：“什么事？”

　　破云摇摇头，笑道：“是关于你的，小秘密。”

　　说罢他徐徐起身，向天边望去，朗声道：“昨夜你醉了。”

　　洛韵道：“我知道的。”他的头脑现在还有些沉重发胀，晕晕乎乎的。

　　破云抬起手，轻放在他的头上，又道：“克亲这样的无稽之谈，小韵你怎么会相信呢？”

　　洛韵先是一愣，正要拍开破云的手，却感到一股暖流由头顶漫开，延至口鼻眼耳直至全身上下，整个人都清明了不少。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躲开破云温暖的手掌。

　　二人沉默了很久，他才苦笑一下，轻声道：“我怎么都告诉你了。”说着他也坐起，坐在了破云身边。

　　破云正在远眺山下几只矫健奔跑的山羊追逐嬉闹。闻见这话，他看向洛韵。

　　洛韵垂下眼，道：“我不信。可我不得不信。我大哥这样狠心之人，不知会怎样对待阿宁。”

　　“即使这样，你的死去又有何意义？”破云的声音低柔了几分。

　　“……大哥说，若我不死，阿宁就会死。”洛韵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管我克不克亲。只要我活着，阿宁就会死去。”

　　破云站了起来，拉起洛韵，道：“小韵，我们下山吧。”

　　洛韵揉揉太阳穴，警觉起来：“去哪？”

　　“去山下玩玩吧。”

　　洛韵听了这话，心道那万一碰见了自家家仆或亲眷该怎么办？

　　他俊脸一垮正要反对，便猝不及防被破云一把横抱起，飞身下山。

　　他一时惊讶至极，心道这不是书上写的轻功吗？

　　破云的轻功究竟有多好，才能抱着一名成年男子如此轻盈地跃动？他在跟自己过招时果然放了水！还是特大洪灾！

　　洛韵懒懒散散地挣了几下，并未挣开。心知自己挣不开，便也就只能由着他了。

　　罢了，碰见就碰见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反正眼下懒得自己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