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独家记忆》八两半

4、2013.9.30

　　我在桥洞口张望了一下，那个乞丐已经不见了，那块地方也收拾地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印记。那个人似乎从来没有出现一样，消失了。那个乞丐去哪儿了呢？
　　“啊——”
　　我像个傻子一样，在桥底拉长了声音大声喊着，直到最后一口气似乎吸不上来的时候，闭住了嘴，长长的呼吸着，呼吸着湿漉漉的空气，想要把周围的空气尽数吸进胸腔里。当时似乎也是这样的天气，湿漉漉的一切，湿漉漉的心情。

　　“喂，你为什么不反抗？”祁然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似乎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然后随口一问，并没有多少想要得到确切答案的欲望。
　　“为什么要反抗？”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这样没有脑子地回答。
　　为什么要反抗？这个答案多么的懦弱，多么的窝囊，多么的……
　　为什么不反抗？我也想问问自己。
　　手里的笔快要把纸划烂了，我脑子里一团乱麻。祁然已经离开了，我僵直地坐在座位上，脑子里全是祁然临走时看我的眼神。一个我从来没有在别人眼里看到过的眼神——没有悲悯，没有厌恶，也没有嘲笑。说不上来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或许没有任何感情。就是那样淡淡的扫视了我一下，但是我觉得似乎是一束射线直接扫透了我，让我无地自容。
　　天上的云乌压压的，把天空压得很低很低，一阵阵风让热气奔腾着。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窗上，不一会儿，窗外的一切便模糊了，我看着窗户上自己晃动的倒影，扯了扯嘴角。教室里一下子涌进来了很多人，大家嬉笑着，咒骂老天爷的反复无常，拍打着身上的水迹。教室里一下子涌进了很多水汽，空气又潮湿了几分。
　　祁然踩着铃声走进了教室，头发湿湿地贴在头上，衣服也湿透了，校服外套被他拿在手里。带着一路的水渍，他来到了我的身边，坐在了我的旁边，我一瞬间正襟危坐。
　　“要纸吗？”我拿出抽纸，递给他。
　　“谢谢。”他接过了纸，淡淡地说。
　　还好他没有拒绝我。我似乎松了口气，不再僵硬地坐着，悄悄地放松了自己的四肢。

　　“嗯……或许我不该多管闲事，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反抗。”祁然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听到他略带迟疑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没有经历黑暗的人，怎么会知道黑暗的可怕？生活在光明里的人为什么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这和你有关系吗？”
　　赌气的一句话，似乎把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远了。或许他想要帮我，或许他骨子里的正义感让他想要帮我，或许是我太自以为是，又或许是我觉得他太自以为是。我不知道短短几十天的相处，带给了我们彼此什么。只是每天简单的三点一线的生活，每天见面相顾无言，每天偶尔几句的交谈，我们说的话加起来超不过几次，我们对彼此的了解也是浮于表面……
　　所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这是我唯一能回答他的话。
　　祁然是一个浑身上下充满正义的人，但是我没有办法从他的正义里获取能量。又或许，那时的我，还没有勇气。又或许，我认为这样子就可以与他划清界限，让他永远生活在阳光下。

　　说完那句话以后，祁然冷笑了一下，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了。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一定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你，告诉你，好，你帮帮我好吗？我不想这样子懦弱下去，这样子永远扮演被欺凌者的形象，我受够了，真的。
　　可是，当时的我们都抱着为彼此好的心态，对待彼此。所谓的，为了你好，也不过是主观臆断而已，到底是不是为对方好，当时被冲昏了头脑的我们，又何尝得知呢？

　　我看着祁然收拾好书包，离开了我旁边的座位，换到了教室的另一边。我靠着窗，他靠着墙。

　　窗外的雨没有要停的样子，豆大的雨点横冲直撞地砸向大地，冷冷的风一阵一阵吹进教室，一瞬间浑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难以名状的感觉，就像我看着祁然离开的背影时，内心的五味杂陈。
　　祁然是第一个和我好好说话的人，也是第一个给我一瞬间光明的人。
　　但是，我太懦弱了，只敢臣服于黑暗，永远地向黑暗叩首。
　　对不起！
　　向你，也向我。

　　雨渐渐变小了，我看着渐渐转晴的天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记忆真是我最大的累赘。

　　“沈珏，明天记得把答案传过来，别跟我耍心眼儿！”李雷从背后拍了我一下，在我耳边说。
　　“哥们儿，这次考试只要及格，我老子就答应给我一千块，到时候我请大家哈哈哈！”一群流里流气的人，勾肩搭背走在我前面。他们同所有的学生一般，穿着同样的校服，但是周围的人都会自动远离他们，有的人脸上露出怯怯的表情，我知道，那大概是我的同伴。李雷一行人昂首阔步，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的高傲，我仿佛看到了一条隐形的尾巴，高高的翘了起来。
　　回家的路分外的长，我走过了一条有一条街，过了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在人群中慢慢拖沓前行。回家，是期盼，又是煎熬。小区里的草坪又被扒开来了，露出了贫瘠的泥土，几朵野花在周围耷拉着脑袋，衬得这处更显难堪。道路挖了一遍又一遍，草皮拆了一次又一次，花种了一波又一波。我每天都在观察着这一块小小的土地，日复一日，似乎每一处小的细节都被我放在了眼里。这块土地就好像我的缩影，我在这里找到了难堪的自己。就像那块贫瘠的，干涸的土地，需要花花草草的装饰来掩饰自己的丑陋，而我，只能在丑陋里不断渴求美好事物的滋润。
　　“咦？”
　　我看到祁然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冲过，带着一阵风，把我从自己的思绪中吹了出来。他也住在这里吗？我是不是可以经常碰到他了？他刚才看到我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感开始奔腾，内心竟有一丝雀跃和期待。我开始期待在这里的日子了。可能是冲动驱使，我竟然张口喊了他的名字，声音很大，大到我觉得我把自己吓傻了。
　　真的是太鲁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