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qingqing

9、第 9 章

　　门铃响，无香挥舞着菜刀跑去开门，要给卢坤一个大大的拥抱，吓得卢坤赶紧跳开。无香咯咯笑着拉了卢坤进门。这是一个普通居民楼里的一居室，陈设简单，因为缺少家具而有些空空荡荡，只是窗台上，床头边各种摆设透露出房客是个女性。厨房还是老式的煤气灶，抽油烟机运作似乎不良，导致饭菜的油烟味直往房间里灌。卢坤深吸一口气，有多少年，没有闻到家里厨房的味道了？好香，好亲切，好怀念……

　　无香把饭菜端上桌子，一边冲沙发上看报纸的卢坤叫：“帮忙啊！你以为是在饭馆啊！”
　　卢坤伸个懒腰：“我还没睡醒，你伺候我吧！”
　　无香叉腰怒视他，被他一把拉到怀里，在唇上飞快地擦一下：“好了，去吧！”
　　“这算什么？”无香莫名其妙。
　　“鼓励啊！不够吗？再来一个！”卢坤作势要抓她。无香惊叫一声，飞快地逃进了厨房。锅碗瓢盆丁丁当当地响着，那种世俗的，寻常的场景，居然洋溢着久违的感觉，好像——妈妈的味道。卢坤闭上眼，不去想，不要去想，回不去了。开心就好，享受就好……

　　无香的手艺，虽然没有什么惊喜，但是也绝对不难吃。尤其当她端出一锅靓汤，看见卢坤尝了一口，从眉头舒展到嘴角的满足，那种快乐，比自己喝了还高兴。卢坤瞥一下她的眼神，心中又是一抽。很久以前，也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吃东西，他吃得多，她比自己吃了还高兴。她总是让他先吃，怕自己抢了他心爱的食物。心魔，卢坤吸口气，今天怎么了？他捏下无香的鼻子：“看什么？吃东西啊！”
　　“秀色可餐。”无香不自觉地蹦出四个字。
　　“要不要我脱光了回报你的盛情款待？”
　　无香赶紧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不用那么客气了！”
　　卢坤大笑。
　　吃完饭，卢坤要去帮无香清洗厨房，被无香推出来：“君子远庖厨。”
　　“真的假的呀？那我可一直远着了啊！”
　　无香给卢坤冲杯茶，任他自己坐在房里看杂志。月光透过窗台投在他的后背，他的表情藏在台灯的阴影中，只余下一个剪影。不需要更多的交流，看到这样一个舒适的姿势，就让她觉得心安。

　　无香收拾完，走回房间。卢坤伸出手：“抱抱！”他虽然是微笑着，表示这是个玩笑，可是不知怎么的这个姿势，让无香觉得心疼，似乎是一个被冷落了很久的孩子。她走到他的身前坐在他的腿上。卢坤把头埋在无香的胸前，好半天不出声。
　　“哭了？”无香逗她。
　　“好难闻，黄脸婆的味道。”卢坤的声音闷闷得传来。
　　无香敲一下他的脑袋——高度刚刚好，那就？再敲一下。卢坤抬起头来：“占便宜没够啊，你！”
　　“谁让你骂我！”
　　“好吧，那我以直报怨。”他的脸贴过来，很温柔地吻她。柔软的，湿润的，带着些微温度的唇相互摩擦，只是肌肤表层的接触却让无香颤栗。他的牙轻轻的咬她的下唇，叩开她的齿门，轻舔，挑逗着她的欲望。她不禁低声呻吟，张开唇接受他的占领。从轻吻到深吻，从深吻到轻吻，无香在他的怀中一败涂地。
　　卢坤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他轻轻放开她，和她脸贴着脸，静坐不动。无香不愿打扰这样温馨的时刻，便也静静的靠在他肩头。紧紧地贴着身体，感受到他的呼吸，听到他有力的心跳，让这一刻永恒吧！无香轻声祈祷。

　　卢坤是属猫头鹰的，一到夜晚就两眼放光。可怜无香一早起来熬他的心水靓汤，和卢坤转战了几个酒吧，最后到达圆石公园旁边的一个拉丁舞吧的时候已经东倒西歪了——卢坤的理论，跳舞是最有效的兴奋剂。无香进了音乐声震耳欲聋的舞吧，果然是觉得精神一振——不振作也不行啊！卢坤拉着无香进了舞池，给无香表演电动臀，笑得无香只岔气，蹲在地上求饶：“别挑了，太□□了！你的形象完蛋了！”
　　他也笑，拉她起来，搂着她跳慢步：“我本来就是大□□，你签卖身契给我吧！”
　　“听起来有点像求婚的样子！”无香故作思考，“我报给董事会讨论一下答复你。”
　　他捏她的鼻子：“你想嫁给我？先拿个号，竞争很激烈的。”

　　正是一支慢舞，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舞池里亢奋的男女们拥在一起，随着旋律摆动。无香看到有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不停地往他们这边看。
　　“那边，那个女孩子认识你么？”无香低声问卢坤。
　　“被我伤了心的女人太多，我不认识她。”卢坤头也不抬。
　　可是，他不认识别人，人家认识他。那女孩子盯着他们看了半天，终于扔下舞伴走过来：“坤哥哥？”
　　“你认错人了。”卢坤面无表情，带着无香转到另一边。
　　“坤哥哥，这是你的女朋友？”女孩子改变策略，对着无香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无香不知道怎么应对——卢坤说不认识，可是人家在和自己打招呼！
　　“你好！”她还是停下了舞步。
　　“坤哥哥，我刚回国。你的事情我听说了……”
　　“滚开！”卢坤突然怒了，一把推开那个女孩子，拉着无香快步走出了舞吧。

　　他走得好快，无香穿着高跟鞋，走得跌跌撞撞。无香一把甩掉他的手：“干什么呀！人家没有追出来！”
　　卢坤站住了，好像才意识到后面牵了一个人。无香的手腕上，微红的一圈印在雪白的皮肤上，即便是灯光下也一样醒目。
　　“你怎么了？她是谁？”
　　“被我甩掉的女人，死缠烂打。”他的回答没有一点诚意。那个女孩子不会超过20岁，何况说的话完全不是怨妇的口吻。无香想起在心中横哽数日的疑惑，你到底是谁？富家子么？怕我知道你的身份给你带来麻烦？也就是说，我只是你的一个猎物，厌烦了要扔掉，所以不留下任何线索？
　　无香试探着问：“公司给了我一个新的单子。”
　　“嗯。”他点了一根烟，不置可否。
　　“是我们从来没有合作过的零售商，名字叫千叶。”她盯着他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吹出一个烟圈：“嗯。”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么？千叶集团的创办人和董事长叫卢继先。都姓卢，真巧！王府井的豪车，奇怪的合同，真的什么关系也没有！无香微微的弓起后背，心脏的抽痛居然这么具体！他推脱得一干二净，他的生活永远不会向她敞开大门。交往了半年，她除了一个手机号，对他依然是一无所知。她从来不问，不代表她不关心，只是不愿意去强求任何东西。
　　真的不强求么？不强求，那么委曲求全做什么？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不代表她喜欢做别人的玩物。
　　无香站直身体——不管是春梦还是噩梦，总是要醒的，梦得越久醒来越痛。现在醒，好歹并没有失去什么。
　　“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他掐灭了烟头：“我送你回去！”
　　她点点头。没有必要再进行无谓的争执——或者就当一个美好的句点吧，也是happy ending的一种。

　　车里的气氛很沉闷。无香虽然灰心，还是存了万一的指望，以为他会多少说点什么——他这样一个心思剔透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说，送她到了家，道了晚安，白色的车子在夜色中如同幽灵一般滑走，只余下追随的落叶，提醒无香真的有人，曾经出现过。

　　千叶的合作，约了周一下午去谈。因为无香早上跟裴建军坚决表示不接这个单子，裴老板安抚了半天大局之重之类的场面话，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带着无香前往，防止生变。因为是初次见面，地点还是约在了比较正式的办公室。整个过程，无香只是机械的保持微笑，一句话不说——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和这个合同发生任何关系，就当是裴老板的单子，自己是跟班好了。
　　裴老板长袖善舞，一通海聊就摸清了对方的喜怒哀乐，宾主尽欢。临出门双方再次敲定下一次见面在昌平春晖园泡温泉。
　　裴老板坐进车子，累得叹口气——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面和人厮杀了，察言观色，见风使舵，那是很耗费体力的！无香随后坐上副驾驶，关上车门，继续扮木偶。裴老板怒吼：“给个好脸色！我是你老板！”
　　无香泱泱的，牵着嘴角笑了一个。
　　裴建军揉着眉头：“后面还有很多事情呢，他们要的东西你记下来了么？别忘了传真过去。刘经理的儿子今年刚考上的大学，你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礼物可以送的，要投年轻人口味的。虽然是送上门来的肉，也不能太大意。”
　　“我已经说过了，我和千叶没有关系，他们误会了。还是交给齐宁吧，免得将来揭穿了尴尬。”
　　“合同一签还有什么好尴尬的？又不少你一块肉。这个合作拿下，我们的销售数目能够翻两番！一部三部只能在我们后面吃屁！”裴建军想到同僚们跟在他屁股后面求他开个门缝往千叶里放点产品，就不禁露出得意的狞笑，好像真的让别人吃了自己的臭屁一样。
　　无香低头不答。裴建军对于这个拧起来无比别扭的手下感到很绝望，一摔门下车坐到后座：“你开车，我才是老板！”

　　也算是心有灵犀吧？在无香决定放弃的那一个夜晚开始，卢坤果然不再出现了。无香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排练对他说：“别再来找我了！”，悲伤的，果断的，洒脱的，平静的，各种各样的姿态。但是卢坤完全不给她机会。开始几天无香还抱有万一的期望——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好几天才联系一次。等到近一个月过去，卢坤还是音信皆无，无香才确认——他明白了。不需要她说出来，从她的眼神，她的表情，他就看懂了她。
　　真的就这样完结了？突如其来的分手缺乏预警，缺乏反复，甚至缺乏一个像样的仪式，它这样干脆的，不留余地地将那一个梦从她身上斩断，连后悔的余地也不给她。似乎身体缺了一个部分，从开始的震惊，要经历漫长的旅程才能到达痛的彼岸。那痛，不是急性的，却会每天累计起来，你以为明天会比今天好一点，可是事实证明明天会带你堕入更深沉的苦痛。那痛，并不是很尖利，它只是消耗你一切的能量，所有的事情都不在你的视线之内。以前很好笑的情景剧变的荒唐无聊；以前喜欢的KTV变成了噪音折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呆着，躺在床上却万分清醒，什么都不想却依然无法平静。
　　无香失恋过的——或者她觉得是失恋。现在她必须承认，自己确实没有很投入的爱过成宇。错过成宇是遗憾，失去卢坤是消沉。
　　她以为自己并没有失去什么，原来她失去的是自己。

　　唯一能够让她略为振奋点的是成宇的电话。成宇上班了。他只是很寻常的跟无香道了平安，没有说什么别的。无香觉得他似乎言犹未尽，却不想追问。如果他对她余情未了，那么这层纸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捅破了；如果不是这个问题，那么他应该去找他的老婆倾诉，而不是她。
　　朱萍看她状态萎靡，便鼓动她买房子。无香并没有什么积蓄，星光的单子公司奖励了2万，她兑现诺言请同事去长城脚下的公社住了一晚，糟踏精光。业务提成要到年终结算，而离年终还有一个多月。
　　“你先看着，等你看上合适的房子了就正好拿到钱了。”朱萍怂恿她。
　　“不去，我不要当房奴。”
　　“你还做贸易呢，有没有经济头脑啊？房子才是最好的理财方式！你看看我的房子，涨了那么多！”朱萍现身说法。
　　“我没有当地主的理想。现在的房子住着挺好。”
　　“那你的房租不是白白让房东挣了去？”
　　“买房子不是一样要还贷款？”
　　“还了贷款房子是你的，交了房租房子还是别人的！”
　　“没兴趣。”
　　“不就是失个恋嘛！”朱萍对于无香的失恋，那是恨铁不成钢——多么好的机会啊！“精神上受损失，□□上补回来啊！你就当锻炼身体嘛！天天猫着胖成一头猪，万一人家要吃回头草，一看你就倒胃口了。”
　　“少胡说了！”无香赶紧凑到镜子跟前照了照，好像是瘦了，哪里有发胖？
　　“照镜子去了吧？说明你贼心不死嘛！既然这样就还是振奋精神天天向上，搞不定卢坤总还有其他的青年才俊呐！”

　　就这样，无香被朱萍从被窝里镐出来，到各大售楼处游荡。女人也许天生对窝有梦想吧？无香果然很快对房子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工作之余在各大房地产论坛上悉心钻研，周末则乘坐各种交通工具奔波在北京的东南西北，生活一下子被新的事物充满了，卢坤的影子便也黯淡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