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qingqing

27、第27章

　　星期天的早上，经过几天的急雨，天空放了晴，湛蓝湛蓝的。罗少勋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仰望天空，不由得想到“碧空如洗”四个字。台北多阴雨，这样好的晴天真不多见。不远处他的双胞胎稚子正在妈妈的看护下嬉笑打闹。好不容易有一天的空闲，可以从福尔马林来苏水里逃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头顶是鸟鸣，远处是欢笑，人生致乐！
　　身边椅子一动，一个人坐了下来。罗少勋并不喜欢有人打扰，不满的扫了身边人一眼。那人吃得一笑，厚厚的黑色外套高高的衣领，传过来的是个女人的声音。
　　罗少勋一颤，转头注视她：“Sammy？”
　　“罗叔叔！”叶静初的声音笑得温柔，目光却锐利得像剑。
　　叶静初选这样的场合偷偷摸摸来见他，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罗少勋觉得不安，微微僵直了后背。
　　“罗叔叔应该看出来我不想别人知道我来见过你，所以我说，罗叔叔听就好了，不必回答。”叶静初很悠然，“去年台湖集团的沈老爷子冠心病发作突然去世，罗叔叔一定还记得。”
　　罗少勋一听她说这个，便知道来意不善。台湖和星光是世交，一直亲厚。因为叶选政的推荐，他也是台湖总裁沈大用的私人医生。沈大用去年突然心梗，三个儿子打成一团。最后千叶以收购台湖部分优质资产为代价支持了沈家三少坐上了交椅。虽有趁火打劫的嫌疑，不过生意场就是这样，众人见惯不怪。
　　“沈家三少接了位置之后不久，他的私人账户上提了50万美金。三天之后罗叔叔新加坡的账户上多出了50万美金。”叶静初吃吃地笑，“罗叔叔医道高明，众所周知。不过靠行医要存个50万美金恐怕不会那么神不知鬼不觉。这事儿怎么看都惹人联想。”
　　“Sammy你再胡说恕我不奉陪了。”
　　“不瞒罗叔叔，我拿了沈伯伯的全部病历资料请专科大夫看了，愣是没找出破绽来。真不知道罗叔叔是怎么做的手脚。不过我看不出来，沈家的老大老二一定有兴趣探个究竟。”
　　叶静初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罗少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正兴致盎然的盯着自己的儿子们。
　　“你到底想干什么？”罗少勋声音虽低，却已是疾言厉色。
　　“说白了吧，其实你我都明白这是我家老爷子做的手脚，他觊觎台湖手里的那两块地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也只是奉命行事。老爷子在，自然谁也不敢去翻这笔旧帐。不过呢，”她转过头细细观察罗少勋的脸色，“老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罗少勋脸色微变，一切尽入叶静初的眼底。
　　“其实我只要罗叔叔帮个小忙，告诉我老爷子真实的身体状况，好让我有个准备。老爷子撒手去了，罗叔叔自然是跟着新的掌门人。如今Thomas是大热门，罗叔叔紧拍马挨上去也未必能够靠近。到时候我把手里的材料往沈家一交，罗叔叔猜Thomas肯不肯为了你和沈家翻脸呢？”
　　罗少勋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无奈现实摆在眼前，自己也只是洪流中的一艘小船。当初进了叶家的门，就已经准备好他日要自食其果。毕竟叶选政是他唯一的靠山，他除了紧紧把牢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是这大靠山眼看着就快塌了。
　　“我如今已经是冷锅冷灶，罗叔叔肯在这时候拔刀相助，我自然是铭感五内。他日若是我掌管叶家，罗叔叔的地位只会比今日更高。罗叔叔也不用担心我过河拆桥，你的回春妙手我日后恐怕还要经常借重呢！”她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却不知道叫起床来是什么样子？罗少勋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很突兀的念头，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叶静初仿佛会读心术，她暧昧地冲着罗少勋一笑：“在台北我不方便和罗叔叔多亲近，下次罗叔叔去了大陆，我一定好好招待！”
　　“前列腺癌，6个月到3年！”罗少勋低声扔下一句话，急匆匆地起身加入了妻儿。

　　叶静初躺在按摩床上，一边享受难得的放松，一边细细盘算以后的步骤。
　　等肯定是不行的。老头子既然知道命不久长，而且开始对她下手，那么接下来的几个月一定会把Thomas扶上马送一程。拖得越久，Thomas的位置坐得越稳。自己现在的势力已经是分崩离析，依然跟着她的人也是赌一把地念头，毕竟她的能力在那里摆着。但是如果自己迟迟没有动作，这些可怜的人马也保不住纷纷倒戈。好在收服了罗少勋，老头子那里有个风吹草动自己可以提前知道占个先机。
　　可是怎么做，依然让她颇费踌躇。自己再能干，和老头子的力量还是不在一个层次上的，反出叶家那是死路一条。可是坐以待毙，等老头子死了，Thomas恐怕不会放过自己……心里有个决心委实难下，因为不知道做了会不会玉石俱焚。
　　脚步轻缓，有人走了过来。叶静初懒得睁眼，微微皱了皱眉。身边人低声道：“Sammy姐，坤哥来了。”
　　“哦！让他等会儿。”叶静初懒洋洋的回答。Thomas放了卢坤走，无非是向她示威，成心让她不痛快。当时台湾那边吃紧，实在顾不上。现在既然来了北京，这个人自然是要解决一下的。
　　叶静初暗自咬了咬牙——先是被父亲抛弃，然后被卢坤抛弃。偏偏这是她最在意的两个人！

　　宽大的会客室里阳光灿烂。房间的一角一个沙漏寂静的流淌着时间。卢坤在沙漏前站了很久，看细纱绵绵的，细碎的落下。叶静初的召见他早有准备，但是似乎怎么准备也永远不够充分。这个女人似乎一直在他们的关系中占据着主动。如今要她放手，却怕不是那么容易。
　　背后门响，叶静初蓬散着卷发穿着睡袍走了出来，袅娜的身体若隐若现。
　　“怎么站着？”她半歪在沙发上，示意卢坤坐在她身边。卢坤走过去，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离开长安会为什么不事先问我？”她单刀直入，并不兜圈子，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卢坤。
　　“我是和长安会签的合约，并不是和Sammy姐签的。”卢坤淡淡的。
　　“当年我引荐你去的时候，应该在合约上加一条：未经推荐人允许不得擅自离开！”叶静初还是笑盈盈的，如开玩笑一般。
　　“Sammy姐太看重我了。”
　　她幽幽地叹口气：“这些年，如果不是我看重你，你觉得今天还有可能站在这里么？”语气居然有些哀伤。卢坤心中一动，也是黯然——虽然他们的关系很特别，但是不能否认叶静初对他很好。即便他知道自己只是她的宠物，但是养宠物也是要投入感情的，更何况她为了他屡次和叶静思叫板。
　　“我和所有人斗心眼儿，但是不想和你斗，太累了。我只问你，真的下定了决心了么？”
　　“是！”他的回答简短，更显得坚决。
　　“你父亲拿千叶和我交换，要我放手，我同意了。不过我肯放手不代表Thomas肯放手。从此以后你不是我的人，我也不会再庇护你。”
　　“我明白。”他微微轻松，没想到叶静初这么爽快。这一刻竟有些感谢卢继先。
　　“未来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你，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叶静初站起来走到卢坤身前，蹲下，仰望着他，如同一个人性的小女孩儿，“那个女孩子，和你不是一样的人。我们才是一对儿。如果你愿意回来，不用再去长安会，就我们俩在一起。不好么？”她的眼神有殷切的盼望。
　　不，我和你从来不是一对儿！卢坤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你的世界让我作呕！他轻轻的摇头：“Sammy姐，无论如何，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她站起身来，不掩饰脸上的失望。“既然如此，我不勉强你。你好自为知！”
　　卢坤略一点头，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开。
　　走吧，都走吧。没有牵挂我才更强大。叶静初站得笔直。

　　卢坤公司的第二个不速之客是卢玥。
　　正赶上大风天，卢玥龙卷风一样闯进卢坤小小的办公室：“坤哥哥！”
　　卢坤一怔，门已经被卢玥推开。她挑着脚从大衣里摸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太好了还热着呢！我跑上来的！”卢玥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烤红薯递给卢坤。卢坤下意识地接了，想起小时候卢玥喜欢吃烤红薯，自己就是经常在外面买了揣在怀里跑回家。小妹妹长这么大了！
　　“快点，给我个勺子！”卢玥一边剥皮，一边将粘糊糊的手往卢坤的写字台上蹭。
　　“吃这个还用勺子？”卢坤好笑。
　　“你仔细看看！”卢玥把脑袋谈到卢坤的眼前，距离近得可以看到毛孔。她用力的眨了眨浓黑的长睫毛，简直能当扇子用，“我化妆了！”
　　卢坤一把拍开她的脑袋，拿过一个勺子。两个烤红薯，将久别重逢的尴尬和戒备扫得无影无踪。
　　卢玥拿过勺子崴了一大口：“嗯，好吃！你怎么不吃？”她一边还让卢坤。卢坤笑着用修长的手指细细的剥开红薯皮。
　　“你怎么找到我这里？”
　　“嫂子说的。”卢玥的嘴里塞满了红薯，“我天天缠着她，她没办法就告诉我了。”卢坤可以想象出当卢玥坚持纠缠一个人的时候有多可怕。可怜的无香！
　　“你要也是来当说客的，那就赶紧吃了红薯就走。”
　　“你这话要让我爸听见，他可开心死了！他现在就担心你回去夺家产呢！”卢玥满不在乎卢坤的不客气。
　　“你傻呀，这话也告诉我？”
　　“哎呀，他们觉得宝贝一样的公司，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爸说，只要你不回去，以后公司就是我的。可我要这个公司干什么？挣钱是男人的事儿，我花钱还花不过来呢！”
　　“你这话跟二叔说过？”
　　“我哪儿敢啊！他不打死我？这不又把我发美国学管理去么！烦死了！”卢玥皱着眉拿个勺子在红薯上戳啊戳的，泄愤。
　　“什么时候走？”卢坤居然有些不舍。很久以来和家人音信断绝，时间久了就忘记了亲情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有一天重回亲人的怀抱，那种亲密和依赖又似乎从来不曾远离。
　　“下个星期。要不是我快走了，嫂子也不肯告诉我你在哪里。”卢玥低了声，抽了抽鼻子，“我都不敢相信，我有一个这么蠢的哥哥！”
　　卢坤拍拍她的手：“去了美国好好学习，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总是要有一技傍身。钱上面又没有盖上你卢玥的名字，今天是你的，明天可能是别人的。只有本事，别人偷不走抢不走。”
　　“哥你回来千叶好不好？大伯把千叶电器换给星光了，不过千叶还有很多其他的产业。大爹身体不好，已经抢救过两次了，爸爸也有糖尿病。我真怕哪一天他们都走了，我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办。你回来，我就不怕了。”
　　卢坤听到卢继先的病情，心里还是突得一跳，想追问几句，却又不愿意给卢玥留了希望。
　　“人一辈子总有很多事情，不愿意面对也必须去面对。你会做得很好！”卢坤斟酌着字句，“需要我的时候随时来找我。但是我不会回去。”
　　“坤哥哥！”
　　“你觉得我是能被说服的人么？”卢坤打断她，“好了，你也见过我了，道了别了，回去吧。”
　　卢玥心有不甘地被卢坤拉起来，送出门外。正好赶上阿原从外面跑了业务回来。卢玥一见阿原一愣，然后打招呼：“原来你在坤哥哥这里啊？”
　　卢坤疑惑：“你认识阿原？”
　　“上次我去看大爹，他也在啊！”一回头看见阿原惨白的脸色和卢坤阴沉的脸，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哦，不是，看着很像，那个人比你胖！”典型的画蛇添足越描越黑。
　　卢坤按了电梯，将卢玥塞进去：“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