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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梦魇 ...

  •   “只悔……断肠……

      “梦回……多情月,岁岁年年……

      “只悔……”

      楚纪年微微皱了皱眉。

      从刚才开始,仿佛一直有一道声音响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哼唱着一曲他从未听过的小调。旋律有一点奇怪,听上去只觉得头脑昏沉,身体也似乎叫人压住了般动弹不得,不仅无法听懂那奇怪的旋律,就连那道声音是男是女都区分不出来。

      楚纪年清楚自己是被魇住了,然而那声音有种不容抗拒的魔力,每唱一次,他心里就悲伤一分,那声音愈唱愈显得凄清,而他的心境也愈发悲痛而愈发无法自已,迷迷糊糊中再眨眼,已身处一尾摇曳小舟上了。

      小舟被风一吹,轻飘飘的打个转,倏地转进一片遮天荷花莲叶中,无数花叶撞进他的怀抱,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花枝划过手背指尖带来的微微刺痛。此时不仅天地之间,就连肺腑与鼻端都是莲子那特有的清苦味道,明明是极为清爽的味道,却无端的让人更加心闷。

      楚纪年立在小舟中央,身上玄衣无风自动,探手将一只莲花拦腰摘下,那梦魇幻化成的莲花没了根基,顷刻间化为一缕白烟。他指尖交错捻了捻,那缕白烟便彻底消散了,他皱眉,心想:“这梦境定是有诸多古怪,不然区区凭这一首怪异的调子,怎么就这样无端令人伤心。”

      心里的想法刚落下,眼眶一热,继而有什么东西潮潮的流了出来,与此同时一股血腥味充斥于鼻喉之间,他反应过来,倏地举手一摸,竟摸到一手混着血丝的泪,不由脱口惊道:“没想到这梦魇如此厉害!”

      楚纪年以前混迹江湖时常去各处小茶馆听故事,说书先生在台上将那邪灵怪事讲得活灵活现,他在台下捧场捧得也不亦乐乎。倒是得益于听过那么多怪事,他只消那么一想,便想起来自己听过这种能在睡梦中杀人于无形的术法,此前一直不明白“无形”是哪种“无形”,今日教他碰见了,原来是这样的恶毒。

      摸清了这是什么术法,对策却还是憋在肚子里半点儿没想出来。楚纪年一边擦着不断涌出的血泪,一边想着如何脱身。然而强撑了不过须臾,那调子音调忽然转到凌厉,胸口忽地一痛,紧接着楚纪年膝盖便是一软,幸好提前有了准备稳住了身形,不然就要跪倒在舟上了。

      喉头一热,楚纪年哇的吐出一口黑血,心道:“我怕是已经伤到了五脏六腑了……嗬,这招可以,确实阴毒。”他怔怔看着地上那一滩圆形血迹,心里默默念着:“圆形的……圆……”身躯忽地一震,抬头道:“阵眼!”

      这不过是一个梦境,既然要逃脱,那就要找到这个梦境的阵眼,从中击破,方能破解!

      只是说来容易,该如何去找这个阵眼呢?楚纪年撑起身子,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四处望去,忽然视线里飘过一抹亮色,他大喜:“是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密密匝匝的荷花莲叶后忽然露出一名美丽女子来。

      那女子一身藕色轻衫,持一柄碧色小伞,乌发于头顶挽了一个飞天髻,身段婀娜,身姿轻盈,单足立于一朵将放愈放的莲花上。女子的面容仍像是笼在一团浅色轻雾中,眉眼五官俱是模糊不清。耳边那曲调声音似乎更大了些,仔细听来又夹杂了女子特有的娇俏的笑声。楚纪年目光下移,却正好瞧见女子那一双玉足,足尖小小的,圆圆的,踩在那尖尖角的粉白莲花上,更显得趾尖那点蔻丹尤为鲜妍明丽。

      ——似是有人在他心上又放了一把火,楚纪年登时呼吸有些急促。

      “来呀,小郎君,来呀~”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来了,随着那道声音的响起,女子展袖轻巧一跃,隐在了那片一人多高的荷花莲叶里。楚纪年眼有些发直,口干舌燥的只知道望着那女子消失的方向。他知道他这是中了一般术法中最低级的媚术,然而却无法抵挡,似乎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叫那小巧趾尖迷化了,双眸一沉,脚步一软,这次真的坐倒在了小舟上。

      他心里难过到了极点,又焦躁到了极点,浑身上下控制不住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御舟追上去看个清楚,偏偏这小舟上又没有船篙。他实在是急得不行,竟挽起袖子以手作篙,向着女子隐去的方向划去。一边划水,一边想到:“若是……若是追上了她,能教我看一看她真正的面容,就算立刻溺死在这荷塘里,又有何遗憾!”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失了自主意识,只知道自己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追上那女子,由于目标明确,手下力气不减反增,那小舟在塘中劈风斩浪,分花拂叶穿行的好不迅捷。

      耳边女子咯咯咯的娇笑声愈来愈近,终于,小舟转过几株结了莲蓬的枯败莲花,又见到了那女子,坐在离他不远的一片莲叶上,依旧是看不清脸,只看见女子一双细白的小小金莲,慢慢的撩动着水波。

      那首奇怪旋律的小调再度响起,楚纪年再也忍不住了,纵身跃下小舟——

      “阿宝,该醒了。”

      熟悉的声音一响起,楚纪年只觉身上一轻,立即睁开了眼。铺天盖地的光明撞进瞳孔,眼前是散发着幽幽冰蓝色的水波,他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随着胸腔的剧烈震动带来的是强烈的呛咳与大口大口新鲜的氧气。

      楚纪年脸上全是水,不知道是池中的还是自他眼中流出的,狼狈得很。他已经清醒了过来,也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蠢事,始觉方才那些念头有多么荒谬,心中不可置信道:“原来我之前最不放在眼里的媚术居然这般厉害,要不是老板将我唤回,说不定再过一会儿,这片荷塘里里就会多一具我的尸体了!!”

      他咳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静下来,此时距他刚入铺子已过了月半,虽已不再飘雪,但冬天那点寒意还没退去,那池子里的水甫解了冻,冷的他上下牙齿一直打着战,抬眼愣愣的看向白衣男人,哑声道:“我为何会在这里?”

      面前俯着身的男人仍是一身极尊贵的白色,银狐皮大氅换了薄薄的月白衫子,听了他的话并不做声,一双琥珀般的浅色眸子只是一味盯着他,脸上写满了他看不懂的情绪。

      楚纪年叫他盯得浑身不对劲,只好自己手脚并用从水池里费力地爬上岸,上岸后立即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竟生出一种死里逃生的侥幸来。他全身都让冷水泡软了,上岸后只是筋疲力竭的仰面躺在池边,眼睛没有焦距的散着,喃喃道:“老板,你可知我看到了什么?……是莲花,铺天盖地的,全是莲花。”

      萧斯凡蹲下来,微微垂眼,格外浓密的浅色睫毛将眸中情绪冲淡了七分,他沉声应道:“嗯,我知道。”

      楚纪年头发都湿透了,一缕缕粘在他的脸上,他伸手往后一捋,露出一双邪气肆意的明亮眼睛来,脱离了危险,他那顽劣的性子又开始蠢蠢欲动,轻笑道:“那你有一事定然不知道,那莲花里啊,还有位顶好看的姑娘~哎!老板你说,我做这种梦,是不是指我要……”

      萧斯凡被楚纪年捋头发捋出的水珠溅到,眉毛微微抽动了下,却也只是默默避了一下,然后冷冷的回道:“指你差点被梦魇害死在梦中。”

      楚纪年哈哈一笑:“不是有句老话这么说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一睹那姑娘芳容,虽说为了见她一面丢了性命确实有些不值,但是论起来,还是可以讨一下价的嘛。”

      萧斯凡许是没料到平日里一贯没个正形的楚纪年居然在这种生命攸关的紧要关头还能吊儿郎当,一张玉雕般的脸僵了又僵,气得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楚纪年优哉游哉的将手枕于头下,脑中竟又开始响起那个小调,脑子里想着,喉咙滚动几下,也想要跟着哼起来。然而刚哼了一个开头,身上一重,压得他顿时翻身站起将那装得满满的钱袋捞在怀里,身手漂亮得很。他掂掂那钱袋,一双肆意黑眸斜睨向萧斯凡,挑起眉笑意飞扬:“上街买东西喽~老板,我这次能不能多买点小玩意儿?”

      萧斯凡见他缓过了劲儿,心里也轻松了些许,起身掸了掸月白的衣袖,脸色也一改先前的严肃,缓和道:“都随阿宝的。”

      “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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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要到上元节的原因,乍暖还寒的初春,幽州的街上行人已逐渐多了起来。楚纪年今日揣了足够的钱,底气也足,一个一个摊子逛过去,只觉得这个也喜欢,那个也喜欢,竟有点拿不定主意。那些摊贩鲜少见到如此英俊的少年,都争着抢着要向他介绍自家摊位的东西。于是他不过来回走了这么一遭,怀里竟被那些好玩的物什尽数塞满了。

      楚纪年自从没了娘亲后,已经好多年没受到过这种夹道欢迎的盛景了,是以一时间只顾着道谢。他是少年心性,向来开心时便笑,难过时便哭,那一张阴丽俊秀的脸庞一改平日里的邪性,此时只是露着快要溢出的笑意,更是显得耀眼夺目。那些卖花的姑娘见了他这副甜丝丝的模样,羞红的脸上那双眼睛皆是钉在了他身上一般,身前的花篓里倒是有一半花叫她们掷在了楚纪年身上。

      “大哥哥!大哥哥!买糖人儿吗?刚出炉的糖人儿,烫着呢!”

      前方响起一道清脆嗓音,楚纪年费力的从怀中满满当当的物件儿中抬眼看去,只见是一名身着粉衫的小丫头。那丫头梳一个双丫髻,粉白粉白的小圆脸上那一双眼睛生的极好,只是浓密眼睫下又有些迷迷瞪瞪的神态,愈发显得娇憨。

      楚纪年被她拦了去路,既不恼也不气,嘴角含笑瞥了瞥小丫头手中架子上的糖人儿,琥珀色的薄薄一片儿,倒是如她所说的真的冒着丝丝热气。

      那小丫头似是笃定了他会买,举着手傻笑着将糖人儿架子给他看了一圈,献宝似的脆生生道:“喏,大哥哥你看,这是小兔子、这是小鱼儿、这是小猴子、这是……”

      “哎哎!打住打住!小丫头,依我看你这些糖人儿,都长得一样啊——不都是一个圆咕隆咚车轮子样吗?”楚纪年打断那小丫头滔滔不绝的介绍,忍俊不禁道。那糖人儿架子上一串串糖人儿,在他眼里看来看去明明都一个样子,可不就是圆咕隆咚车轮子!天知道这小丫头下次跟别人介绍时会不会自己都会搞混。

      那小丫头本来极得意自己的糖人儿,这番被楚纪年迎面泼了盆冷水,却是眉毛都不皱一下,嘴角仍高高地扬着道:“可是卖花胜的李婆婆还有卖酒酿圆子的陈奶奶都说秀秀做的糖人活灵活现……以前人家买我的糖人也没有说不像的……”

      这时旁边的摊贩也发现了楚纪年这边的动静,偷偷凑过来楚纪年耳边,道:“小哥,喃瞧你是个搁外边儿来的银儿,就跟你这样说吧,喃们这里吧是小街小市,买的卖的吧都知根知底,这秀秀打小没爹没娘,她娘生下她就死啦,她爹后来上街卖糖人被官老爷打残了一条腿,后来也死啦,临死前交给她这个糖人摊子。妞妞这么小,爹娘死这么早,整天只会笑,能会点么儿?喃们当然得照顾着她是不。”

      楚纪年听了颔首,道:“我知道了。”然而没等他看向那个叫秀秀的小丫头,这位摊贩大哥就继续道:

      “喃知道小哥你长这样标致,铁定是皇城里大户人家的孩子,看不起喃们这些做小买卖的,就当喃求你一句,好歹买一串糖人儿,秀秀不容易啊……”

      说到动情处,这位摊贩大哥还夸张的抹了抹眼泪。楚纪年听了这一大段话,心里也酸酸的不知什么滋味,忙点头应下来。复而转向那小丫头,像没事人一样朝小丫头挤挤眼睛道:“你说你叫秀秀?那秀秀,你这糖人儿一串卖多少钱呀?”

      秀秀嘻嘻笑道:“大哥哥长得好看,一串五文钱!”

      楚纪年又是忍俊不禁:“长得不好看呢?就贵啦?小秀秀,你这笔账算得清得很嘛。”他将怀中东西噼里啪啦地往小丫头面前一放,俯身拿手撑着膝盖道:“那我亲你一下,能不能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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