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悔》费油的灯

10、第 10 章

　　乐青青从北面的窗户跳出去，沿走廊搜寻了一圈，除了楼梯口探头的小二，什么人都没有发现。
　　小二颤着声音问：“这位女侠，小店小本经营，你看这店中损毁的桌椅板凳——”
　　乐青青急着找赵缦，只敷衍他一句，“放心，银子少不了你的！”
　　小二大着胆子接着说：“还有楼下被吓走的客人和二楼修复前的误工费——”
　　乐青青喜怒不辨地看了小二一眼，小二被看的心惊胆颤，抖着嗓子说：“自然跟女侠无关！”
　　乐青青指了指屋里一地的人，“屋里躺着的人身上有什么拿什么，放心，他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小二咽了一口口水，“可，可他们醒了会找我们的麻烦……”
　　乐青青摆了摆手：“你就说我们拿走的。”说罢就从北面被劈烂的围栏口跳下楼去，楼下地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个腰上被捅了一剑，一个大腿上被割了个口子，两个人刚抹完金创药，撕了衣角正在包扎，就被乐青青一人踩了一脚。
　　乐青青看两个人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也不管他们，转身出了酒馆的后门，循着打斗的痕迹往杏林中去，往里走了三十几步，就看到林子里一片空地上躺着四个人，正在哼哼唧唧地叫痛，赵缦却不知踪影。
　　乐青青打眼一瞧，就知道他们这是中了落英剑法里的一式“海棠经风”，只见每人肩胛骨下华盖穴附近都横着一道三寸长的伤口，伤口周围溅射出一道血花，外面的伤口还是小事，真正厉害的是凌厉的真气经华盖穴灌注于伤者经脉，就好像在干燥的宣纸上洒下了点点火星，轻者躺床修养三个月可自愈，重者经脉将变得千疮百孔，非良药难以修复。
　　他们是群攻被一波秒了，单人承受的真气有限，也就是个轻伤，不过也够他们疼了。其实经脉受伤，给修武者带来的更多的是心理的恐惧，毕竟治疗经脉的伤药贵比黄金，有时还要内力深厚的人帮助温养经脉。
　　这群人刚送走了赵缦，又迎来了乐青青，顿时也不哼唧了，纷纷捡起手边的刀自卫，不过由于他们都是半躺在地上，倒显得乐青青像个逼良为娼的恶人。
　　乐青青一个石子打掉了最近的一个人手上的刀，问她赵缦哪里去了，那人指了指西南方向。乐青青凝神听了听，西南方向果然有打斗声，不过离得比较远，刚才又被这几个人的哼唧声给盖住了，她没有听见。
　　乐青青没有为难这几个人，而是沿原路返回到客栈，看那两个人已经包好了伤口，一人给他们补了一针麻醉剂，等两人扑倒了，才收回暗器准备去找赵缦和许向阳。刚走到酒馆后门外，就看到许向阳押着伤疤男，赵缦押着另外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中间还走着几个满身挂彩的男人，捂着伤口瘸着腿的样子莫名有点凄惨。
　　赵缦也不知道该拿这几个人怎么办，强效麻醉剂她有一些，不过她觉得用在这些残兵败将身上有点浪费，一百斤干麻醉药材才能萃取出一小瓶强效麻醉剂，不到二十滴，说一滴药一两银子都是少的。
　　毒药丸就更浪费了，又不想随便杀人，到时候还得给解药。
　　乐青青和宋庠两人用着就没有心理压力，这完全是有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区别。有产阶级拼银子达到目的，无产阶级拼命。
　　乐青青也觉得打成这个样子没必要怕他们再来个诈降，没必要花的银子就不花了。三个人押着六个男人回了酒馆，六个人看着后门口躺在地上伤口包扎得好好的同伴，也不知如何感想。
　　一群人绕到酒馆前堂，沿着室内楼梯上了二楼，要赔偿的小二又悄悄的黏上了乐青青，乐青青故意落后一步，低声问他，“赔偿的银子凑够了吗？”
　　小二说，“赔偿银子是够了，多的小的没敢拿，楼上的少侠都看着，只希望一会儿女侠帮忙把这伙人打发走，小店小本经营，这些人实在惹不起啊！”
　　乐青青道：“好说！”
　　宋远浩一脸颓丧，显得那脸上的伤疤也有些悲惨的意味。这一架打得实在太憋屈，他当时也是喝多了酒，根本没问这几个人是什么出身，只看到这五个人，其中还有三个女子，就脑子一热开口调戏了。谁知道踢到了铁板上，那个粉色衣服的姑娘（赵缦），还有和自己交手的天青色衣服的男人武功高强，自己几人完全不是对手，也就是仗着人多硬拖了半刻钟。还有那个青色衣服的姑娘，听说这屋里一地大多都是她放倒的。
　　宋远浩看了屋里同伙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就知道他们的遭遇了。
　　宋庠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解释道：“他们的银子我拿去给店家赔偿损失了，一共一百五十两，剩余的都在桌上，”下巴往北面唯一完好的桌子上一抬。
　　宋远浩点点头，看着桌上仅剩的几块碎银子说，“剩下这些权当给几位少侠买酒喝了。”而后恭恭敬敬地带着几个弟兄给杨倩倩、乐青青和赵缦赔罪，又留下二百两银子当做赔礼，发誓将来绝不挟机报复。他们出来一个月了，身上的银子所剩无几，赔了店家和这五个人，回去的路上想睡上房喝好酒，就得再接几单生意。
　　乐青青和赵缦冷淡地点了点头，杨倩倩则“哼，看在你们认错态度好的份上，暂时先饶过你们，以后让本姑娘碰到你们再犯，决不轻饶！”
　　乐青青瞥了杨倩倩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心想：就凭你的武力，最好还是祈祷自己别再碰到他们吧。赵缦没有看到杨倩倩的真实战力，对杨倩倩的话没什么感想。
　　“只是，这些兄弟身上的毒——”宋远浩尴尬地继续说。
　　“躺三个时辰就能醒了，之后会有六个时辰全身虚弱无力。”宋庠答道。
　　五个人看着宋远浩几人，眼神示意他们把战场清理了赶紧走，桌上还有二百多两银子等着分哪，而且他们还没来得及吃饭呢。
　　宋远浩却有心结识几位，就算对方看不上自己这帮人，好歹也要知道自己被谁削了不是？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在下是漳州青龙堂的宋远浩，这几位是在下的师弟罗恒，代聪，严云飞，卫一保，刘千正，还未请教几位少侠的名字？”
　　青龙堂属于亦正亦邪的门派，人数不多，也有自己的产业——给达官贵人找点东西护个院什么的，名下还开着几家酒楼、赌坊。这等人结交是不必了，报个名字当认识吧。
　　“逍游派，许向阳。”
　　“莱山派，宋庠。”
　　“莱山派，乐青青。”
　　“莱山派，赵缦。”
　　杨倩倩本来不想报名字，她自己的武力值和美貌值不成正比，还是知道要低调一些的，不过其他几人都报了名字，她不报倒显得气短了，“逍游派，杨倩倩。”
　　几个人一听对方是五大派的人，心里就觉得好受了点。宋远浩看了看许向阳袖口的大鹏展翅绣纹，暗骂自己眼瞎。
　　身材颀长的罗恒趁着双方寒暄的时机，上前两步走到赵缦面前开口，“赵姑娘剑术高超，罗恒今日受教了，不知姑娘师从莱山哪一位前辈？”声音倒还挺有磁性。
　　赵缦对罗恒还有点印象，他是西面那桌的人，赵缦放完“海棠经风”后就他躲开了，她听到许向阳那边有打斗声赶去支援，没想到罗恒腰上被她捅了一剑，竟然也捂着肚子跟去了。
　　“家师是惊风剑柳澄，罗少侠身受重伤还坚持维护同门，赵缦亦十分佩服！”赵缦也客气地恭维了一句。
　　武林大会青龙堂这等小门派只有堂主和两位师叔去了，罗恒这帮人当时还在给漳州牧护院呢，因此并不识得许向阳几人。但是柳澄的事儿堂主回去就跟他们说了，还以萧行之为反面教材敲打了他们一番。
　　罗恒看赵缦的眼神顿时就带上了点同情，“柳前辈后继有人，亦可慰在天之灵。”
　　赵缦点了点头，没说话。
　　不过说到萧行之，罗恒还想起件对赵缦应该挺重要的事来，“赵姑娘，我们在定州听魔教的人说，萧行之跟他们教主的女儿浑思思在找什么秘笈，不过秘笈被萧行之的弟弟抢走了。”
　　赵缦闻言，急切地抓住罗恒的胳膊问，“知道他们去哪儿找的秘笈吗？萧行之现在怎么样？”
　　罗恒惊讶地看着赵缦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摇摇头说“透露消息的人只是魔教的小喽啰，他们也不知道浑思思去哪儿找的秘笈，更不知道秘笈是什么。不过听那人的语气，浑思思挺喜欢萧行之，浑教主也有意招他为女婿，所以他在魔教应该过的还不错吧！”
　　罗恒感到赵缦的手紧了紧，接着就松开了，“抱歉，我太激动了，萧——”赵缦有些语无伦次，她缓过一口气向罗恒追问“罗少侠有萧行之弟弟的消息吗？”
　　“据说萧行之的弟弟叫萧衍，两人是双胞胎，小时候失散了，多的罗某就不知道了。”罗恒早知萧行之弑师是为《易宇神行术》，因此在定州听说萧行之的事，还道他们找的秘笈就是莱山的《易宇神行术》，不过现在倒有些别的猜想。
　　这就印证了三人在陵东城的猜测，能知道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赵缦感激地朝罗恒颔首，“谢谢你的消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罗恒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开口，“赵姑娘，按说此事罗某不该插嘴，只不过萧行之在江湖上素有侠名，罗某亦多有耳闻，而这萧衍的身世前二十年一片空白，如今又能与萧行之抗衡，武林大会上动手的保不定是他，至于萧行之与魔教之间，恐怕另有隐情。”
　　罗恒能说出这番话倒令赵缦刮目相看，因对方之前流氓行径而产生的厌恶也消退了不少，因此她多看了罗恒几眼，把罗恒看得耳朵尖都红了才说“不瞒罗少侠说，我们也有此猜测，大师兄为人一向敦厚，事发当夜若非赵缦亲眼所见，绝不相信他会对师父动手，只是早前一直不知他还有孪生兄弟……如今也算是有了个追查方向。”
　　“此番多得罗少侠相助，来日有用得到赵缦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赵缦拱手。
　　罗恒本想说“举手之劳，何必客气”，话到嘴边竟变成了“一定！赵姑娘有空也可来漳州青龙堂，罗某必扫榻相迎！”说着又想到扫榻有歧义，担心给赵缦留下轻浮的印象，连忙结结巴巴地辩解，“呃，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非常欢迎！”
　　赵缦看罗恒急得脸红脖子粗也觉得好笑，她抿抿嘴角，说了个“好！”

　　宋远浩给醒着的几个人分工，一个人去杏林里叫人，剩下的人把楼上这些人抬下去，再派几人到后院马厩中牵马，晕着的人都橫趴在马上，醒着的十个人，一人骑一匹马牵一匹马，逃难般离开了。

　　乐青青心中小算了一笔账，除去麻醉剂、毒粉、解药、不可回收的暗器、划烂的衣服，以及治疗宋庠和杨倩倩伤口的伤药和解毒药，还小赚了一百六十两。
　　乐青青准备将二百两银子平分，虽然是给三个姑娘的赔礼，但是男人还出力打架了，而且主要花销在她和宋庠身上，赵缦和许向阳只损失了一套衣服的钱，居然是收益最多的人。
　　杨倩倩看不上这点银子，也看不上乐青青斤斤计较的做派：“银子我就不要了，给大家买点好酒好菜吧。”
　　许向阳劝道：“师妹还是拿着吧，酒菜用不了几个钱，这二百两银子一时也花不完，咱们谁单独拿着又都不合适，还是分开，每个人拿了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杨倩倩气道：“宋师兄救了我，我那份就给宋师兄吧！他受了伤，正应该多补补。”
　　许向阳也对自家师妹很无语，东面一桌子的人大部分都是乐青青放倒的，她怎么就记得宋庠救了她？再说，迟钝如他都能看出来，人家宋庠和乐青青那是情投意合，你闹这一出还不让乐青青多想？
　　宋庠道：“不必了杨师妹，我这点小伤不值一提，这些银子你还是自己拿着吧，怎么也算是行走江湖的战利品，银子虽少意义重大呀！”他倒是看出杨倩倩初入江湖，很想讲些江湖义气快意恩仇。
　　杨倩倩道：“那好吧，我就依宋师兄所言先拿着，不过宋师兄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倩倩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二楼一片狼藉，几人分了银子，提着剩下的几两碎银子去院中桃花树下吃饭，还叫了一坛，这酒温补脾肾滋养肌肤，宋庠也可以喝，杨倩倩中的毒却不适合饮酒，因此她只拿个琉璃杯小小抿了一口。
　　这酒清澈透明，花香馥郁，醇厚柔和，饮之口舌生香，回味绵长。配着头上半开半苞的桃花，果真有些诗意盎然。
　　赵缦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诗意没体会到，醉酒倒是有一点。她心里烧着一团火，但是现下情形也急不得，路总要一步步走，障眼的浮云，也要遇到合适的天风，才能一一散去。
　　酒足饭饱，几人又慢慢骑马回了平谷镇。酒馆不提供住宿，而宋庠伤了胳膊骑马不方便，杨倩倩中毒又解毒，此刻也有些发烧的迹象，五人决定先在平谷镇休养几天。
　　晚上赵缦就把罗恒处得来的消息转告了乐青青和宋庠，乐青青这才知道赵缦为什么梦游似地过了一下午。
　　消息只能算是证实了萧衍的存在，三人一番讨论，认为罗恒所说抢秘笈大约就是正元节前后发生在陵东城那座破宅子里的事儿，抢秘笈的时候萧衍和萧行之应该都在现场。至于秘笈，有可能是《天音残卷》，也有可能是《易宇神行术》。
　　但是之前担心萧行之是被魔教胁迫，现在又听闻浑翦要找他为婿，这是逼良为娼的架势啊！无论如何，萧行之暂无生命危险，宋庠倒是可以安心养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