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474、菊公馆（十五）

　　将晋太郎归还回去，志保开始考虑这事。那双聪明的眼睛将不再看向自己，最近他又有了些特别威武的动作，还有那不小心做错了事被责骂时失落的表情，正在独自努力那可爱的嘴唇，这些自己都将不能再见到，他不紧不慢明朗的声音也不能再听见，给他用的房间会空出来，深夜里去探看也只会是空荡荡没有一人，一直看不厌的那张睡脸也将不存在，其它和晋太郎相关的东西，那些由晋太郎给与她的所有东西，全部将不见踪影消失不见。
　　“这太残酷了，太残酷了小松，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呀，把孩子给了我没问题吗，回头你不会后悔吗, ……你那时不是那么坚定地约下的吗，晋吾和萱子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尽管如此到了如今，我已经如此不能失去晋太郎的今天，你太残酷了，太残酷了小松。”
　　一直到很深的深夜，志保好像妹妹就在眼前那样反复倾述说服对方。这种事并不符合志保的作风，这么凄惨地陷入惊慌失措的状态并不是志保的性格，如果不想归还就该说“不还”，而且之前的志保应该就会那么说，可没能这么果断地说出来，那么可怜地哀求磨人，那是因为心中存在“不愿意归还，想留下身边”的犹豫。她尽情悲愤，尽情恼怒，终于志保发现了自己这个“犹豫不决的心”。如果说要求归还晋太郎这个妹妹的愿望是母亲没有理由的爱情，那么只是不愿归还这份，被感情左右，自己的心情也是没有道理的，两边都是自己的爱，被自己的爱情所控制而已，根本没去考虑晋太郎这个存在，------这样可以吗？志保想到了这里，这才开始能够正视陷入了恐慌的自己。
　　“是啊，妹妹和我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晋太郎的今后。”渐渐开始平静下来的心情，轻轻地志保这么自语，“……只要晋太郎能成长为一名有用的武士，自己的失望和悲伤不算什么问题，重要的只有晋太郎的事，能让晋太郎成长最好的办法，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然后她以此为中心再次重新思考。自己至今将孩子培养得朴实刚毅，衣服食物也尽量坚持简朴，起居也规规矩矩，总是以“武士”的观念为他打下基础从不曾疏忽怠慢。就算不能说尽到了万全之美，但相信自己从不曾忘记过这份努力。……小松是他的亲生母亲，自己再怎么拼命努力，也没法比得过母子的爱情，自己作出一百份的努力也不及母亲之爱的一份，但是这是这份爱是正确的情况下的事情，亲身母亲的爱再如何强烈真实，如果方向不对，是盲目的东西，反而只会误了孩子，------请归还晋太郎，这小松的叫喊是悲痛的，那是抛弃了自己的自尊，执着，是一个母亲赤裸裸的哀诉，但这是能将晋太郎正确培养成长的爱情吗？不是比考虑孩子的将来，更只是沉溺在自己的爱情之中而已吗？
　　“……您还没睡下吗？”拉门外传来萱子的声音，“我可以进来打扰吗？”“不，你先睡吧，”志保这么回答拒绝，“……事情明天再说，今晚什么也别问，请先去睡下吧。”
　　“……但是大小姐，”
　　萱子好像心中还是不太愿意，但志保不说话，她还是往自己的房间离去了。
　　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小松的事她也知道，但是以批判的眼光那就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志保不愿以不公平的想法作出决定，所以最终，“只能按晋太郎的心来作决定。”她这么想。他的幼小，这本身将会有一个正确的感觉，那里面有想成长，纯粹的本能，所以不会对选择有迷惑，也许这反而更正确，……当她这样决定下来时她的心也完全镇定了下来。然后她静静地站起身，像平时那样准备去探看晋太郎的寝室，但那样说不定又会产生犹豫之情，
　　“还没睡吗，萱子？”她向奶妈的房间喊了一声，“……如果还没睡下，我想一起喝杯茶，”
　　“好的，大小姐，我这就准备了过去。”
　　听见萱子的回答，志保回去了起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