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428、畜生谷（九）之二

　　正内老人用金色的长火钳调了调火坑里的火，站起身走去，他喝掉茶杯里凉了的茶，站在那个格子窗边，好长时间眺望着窗外。大概是为了平息自己激动的感情吧，终于他回来坐下，从架在火坑上的茶壶里，给自己的茶杯倒入了茶。于是，一股日晒后的枸杞香味，传到了隼人这里。
　　“我对您的想法泼冷水，是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老人微笑着说，“也不是说因为这样就让您别再作下去，让这个村子就这个状态继续下去，不仅村民们太可怜，就算在领主的脸面上也是不妥的，什么时候，总会有谁，认真地下决心去作这项工作的，但这件事，实际上有多困难，得有面对这困难的勇气，和不能中途而废的忍耐力。”
　　“您妻子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有八年了吧，------就在那块墓地里，将她埋在了女儿的坟墓边，我将来也打算被埋在那里的。”
　　隼人看着老人说，“你说只有绫子那个姑娘，还在跟着继续学习，对吧。”
　　老人回视隼人的眼睛一动不动。
　　“不要认为我多嘴，”老人说，“我所经历的事，还有这里是被叫作畜生谷的事，您可千万不能忘了。”
　　隼人向他拜托了几件事，没多久便向老人告了别。
　　来到大道冈村七郎兵卫等在那里，隼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后，回去了木户寨。途中，七郎兵卫“听说权八回村了”这么告诉他。在送绫子回去时，听绫子的母亲说，哑巴姑娘的市子，常常在深夜里拿些什么东西出去，因为那好像是吃的东西，可能是带去给权八的，听说有这么回事。
　　“这不可能”隼人说，“那姑娘不是因为怀上了不知是谁的孩子，被权八用皮鞭抽打的吗，她怎么会给权八送吃的东西呢？”
　　“我向您说过好多回了，我从去年七月就在这木户寨了，关于这一点我可是朝田大人的前辈。”冈村突然装腔作势地，似乎很神秘那样的口气说，“在这里，除了用常识能够想象的事以外，什么事都可能会发生的。”
　　“我好像是有了位好前辈呢。”
　　“那么顺便都说了吧，”冈村突然认真的表情说，“------对绫子那位姑娘您可得小心了。”
　　隼人站住回身看向他。
　　“哪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冈村耸了耸肩，这回他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似地说，“只不过那姑娘，对您过分热情，这可是相当危险的事，”
　　“知道了。”隼人迈开脚步同时阻止他说，“这事已经从正内老人那里听说过了。”
　　“我没对您说我是前辈吗？”
　　“先走一步的人并非一定就能先到达目的地的。”隼人平静地回答，“不过你的忠告我记住了。”
　　冈村装模做样地向他作了一揖。
　　那之后的两天后，四月二十日，送出了那年的最一次“月邮”。队长是小野大九郎，另有按规定的足轻五人和杂役三人。从早上四点起床，到六点开始了刀法招式对阵的修炼，木户寨的所有人都参加了修炼，这个好像能坚持下去了。隼人还立下了，晚上站岗放哨的规矩。午后八点到第二天天明，一名武士和一名足轻两人一组，每两个小时替换着巡视寨内。若有可疑的情况，他严令直接“向自己报告”，他自己也常常出去巡视。
　　托正内老人办的事之一，村子里现在的详细人口账本送来了。按照这账本，家族数是二十一，男人二十三人，女人三十二人，比驻所的记录要少许多。名字没在账本里的也有许多，像“权世”，市子的父亲“武郎”，“濑古次”这样的名字，还有“头”，“腹”，“尾”这几个称呼，那是不知何时，三个男人打猎打到了一头鹿时，分成了三等分。那时分到头部的被称为了“头”，分到腹部的被称为“腹”，拿到尾部的人被称为了“尾”，老人记下了这样的说明。权世是“头”，“濑古次”是“腹”，“尾”家的人说是都死绝了。男人四十岁以上有两人，五十岁以上十一人，剩下是儿童十人，年轻人没有一个。女人比男人多十人，从婴儿到老人基本上都是同数，年轻姑娘和单身女子竟然有十三人。
　　“有智障者男的两人，女的四人。”隼人念到，“跛脚的男人三人，女的一人，聋哑者女的三人，盲人男的两人，------五十五人中残疾人居然有十五人之多，这么惨啊。”
　　放下人口账本，隼人的脸上露出疲惫不堪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