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421、畜生谷（六）之一

　　回到木户寨后，隼人调养了半个月的身子。权八的拳头力量极大，倒下时他后脑撞上了岩石也是原因，如果突然站起身，这动作会引发晕眩，人好像要倒下。大概在他脑子里的哪里还有什么问题，没有完全恢复，心中这么想他一直都在尽量静养。
　　木户寨里的建筑有三栋。驻所，长屋，仓库，统领和藩国武士们住在驻所，足轻和杂役们住在长屋，然后仓库里放着粮食和各种工具。------驻所分前院和后院的两部分，前院有办公房间和审讯处，土间【注10：土间】连着附带的牢房。那里是囚禁违反了木户寨的规矩，或者非法偷渡国境之人的地方，重罪的人规定是要被送往城区的。这些建筑用了不少的杉树圆柱，圆柱很粗，双重的木板墙壁用的也是整块的原木板，屋顶也能看见粗壮的圆木房梁。整体建得十分坚固，那目的是为了防范冬天的严寒风雪，所以窗门和门户都做得非常狭小，室内总有些阴暗的感觉。------驻所和长屋里都有“火坑间”。那是大约十二张榻榻米大小，有一个六尺四方的火坑，取暖，吃饭喝茶，规定一切都得在那里。二十年前，在一名藩国武士的房间因为对火的管理不当，差点发生了火灾，所以那之后除了“火坑间”其它房间都被禁止用火了。
　　隼人在休息期间，读遍了流放村的记录。虽然相同的东西城区的町奉行所【注11：町奉行所】里也有，但那上面只有需要报告的内容，而这里的是原件，记录详细得甚至可说有些啰嗦。
　　从城区最初送来流放犯人的，是大约一百四十年前的事，这个制度被废止的是三十年前，因为流放罪被送来的人一共是八十七人。女囚也有五人，其中一人病死，其他四人也在三年到五年之间，被赦罪下了山。还有男人罪犯中，本人的表现良好，有妻子并希望的话，被允许将妻子接来了村里，百余年之间，这样的例子记录上有过九回。但是来的都只是妻子，带来孩子的例子一个也没有过。------村里的劳役是御用林的工作，山道的修整，农耕（因为是高山寒冷之地几乎不可能）未被允许，粮食都是由藩国支付的。没有米，除了麦，稗，小米，高粱之类的杂谷外，还有腌过的三文鱼和鳕鱼干，和一些晒干的蔬菜，不过三文鱼和鳕鱼干好像大多都会被木户寨截下。
　　关于村子里的日常生活没有记录。劳役的情况，每年一次的人口调查，死者姓名，杀伤，打架事件，脱山等等，只写有发生了的事件。就连男女数量的对比都不清楚，------这是因为，记录上只有流放罪犯的事，就算妻子被允许来和丈夫一起生活，也不会写在记录上，而且生下了几个孩子，这些孩子怎么养大，生病之类的事也没有记录。------不过年代接近后，总算对家族的数量，男女人数作了调查。但就算这个十年前的调查也已成了最后，之后三年，一直都只写着相同的数字。“果然不出我的所料，”粗略看了一遍后，隼人自语说，“流放的罪犯早已全都死亡了，现在的村民中没有一个是罪犯。”
　　在村子里生下的孩子只写有母亲的名字。想来是因为父亲是罪犯，才这么作的，但母亲和女儿常用同一个名字，所以，父子，夫妻，姻戚的关系不太清楚，整体上，可以想象男女关系十分混乱。
　　------被称为畜生谷的理由，这也可能是原因之一吧。
　　隼人有些落胆。原本打算伸出手推开摸到的岩石，发现居然是一块有千吨之重的巨石那样，沉重，失落的心情占满了他的心。正内老人也说，想解放他们，让他们能过上新的生活，是“十分困难”的事。他们在很长的岁月里，过着与人类相差甚远的生活，那么对人类的生活感到恐惧也是理所当然。那么，应该让他们在这个村子里开始像个人的生活更好，隼人这么想。
　　“如果那是千吨的巨石，就算不是人的力量能推开的，”他看着自己的手说，“那就用凿子和锤子从边上一点一点凿开就是了，应该不缺这点耐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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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0：土间=房屋内没有铺上地板的部分。
注11：町奉行所=城区行政管理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