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419、畜生谷（五）之一

　　在那里的男女回过头来。哪个是男人哪个是女人，年轻的还是上了年纪的，几乎看不出来。也没时间去看清楚，正用皮鞭抽打女人，裸着上身的男人，慢慢地走近这边来。他身高将近五尺三寸，肩膀宽得有些不自然，长满了黑色胸毛的胸膛，隆起像瘤一般的肌肉。额头狭窄脑袋后仰，头上长着红褐色的浓密头发，而且连带着双颊，也长满了红胡须，从那胡须中露出令人恶心，厚厚的红嘴唇，还有嘴里的大黄牙。
　　“不知道她犯了什么罪，”隼人还是静静地说，“但是，不可以对软弱的女子作这种事，我是这次刚来的木户寨统领，朝田隼人。”
　　男人笔直往这边走来。隼人并未感到危险，他准备对站在那里的男女众人继续劝说，同时看见大步向他走来，那个男人毫无表情的脸，想起了冈村七郎兵卫的注意。
　　------请不要轻率行事。
　　隼人打算避开一边。就在此时那男人向他扑了上来，毫不犹豫，挥拳打向了隼人的脸。隼人一点也没料到会被突然袭击，而且男人的动作敏捷得令人惊叹，还力量极大，毫不犹豫意志坚定。刚感到左边脸颊被打中，右边的脸颊也挨了打，隼人的眼中直冒金星。没能让他站直身子，自然也没时间避开身体。第一拳就已经让他脑袋完全发麻，倒下时，他听见了后脑部撞上了什么东西低沉的声音。
　　模模糊糊的，听着远处有人在说话的声音，隼人好长时间迷迷糊糊地躺着。就好像小时候自己睡着，迷迷糊糊地像在梦里，听着在边上的房间父亲和客人的说话声，那样的感觉。
　　“是这边数起的第二个，”有一个声音说，“那处栈道得重新再架过了，支架已经腐朽了。”
　　“是头部的权世，”过了一会有个女人的声音说道，是有点沙哑，缓慢平静的声音，“是鹿，说是雌雄两头鹿。”
　　其它还听见了好几句听不懂的对话。然后终于，一阵脑袋都要裂开似的疼痛让隼人醒了过来。暗淡的灯笼光下，看见低矮的屋顶，就在身边有火柴烧裂的声响。
　　“他好像醒来了。”听见这话声。
　　然后冈村七郎兵卫的脸，从上方探出看向隼人。冈村在微笑。
　　“怎么样？”冈村说，“还疼吗？”
　　隼人舔了下嘴唇。全身像要冰冻起来了似的很冷，口干得无法忍受。
　　“这是在哪里？”隼人问道。
　　“在正内老人的家里。”
　　隼人将这名字在嘴里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他这才记起发生了的事，点了下头，但仅仅就这细微的动作，就让他在脑中感到一阵锐利的刺痛，他皱紧眉头。“我需要喝的东西。”隼人说，“然后，回木户寨。”
　　“那是不可能的。”边上有谁这么说，“头部撞得很厉害，而且还在发高烧，现在行动对身体可不好。”
　　冈村七郎兵卫“是药汤。”说道。隼人小心翼翼地坐起半身，喝下了茶杯里的东西。淡淡的甜味中带有辛辣的感觉，有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他感到自己脑子里好像还有另一个十分痛苦的脑袋，身上所有的骨头都开始发出刺痛。看样子是无法动弹了，隼人心想，他又慢慢地躺倒下来。
　　“那女人怎么样了，冈村。”隼人小心注意不引发身上的疼痛，缓缓问道，“那女人是为了什么在那里被抽打的？”
　　不是冈村，另一个声音回答。
　　“她怀上了不知道谁是父亲的孩子。”那声音说，“那是武郎的女儿，名叫市子，年龄二十岁了，生来就有智力障碍还是个哑巴，但她自己知道谁是孩子的父亲，却怎么都不肯说出来。”
　　这里是流放村，从很久以前住民们就被严酷的规矩所束缚。其中之一便是“通奸”罪，犯了这罪行的人，将被皮鞭抽打到死为止。好像是为了不留下更多罪犯的子孙，定下了特别残酷的重刑。很久以前确实有过好几次实施的例子，女人被抽打致死，男人好像说是都逃走了。“六十多年前，因为来此旅行的修行者闹出了妖怪狐狸精的惨案，死了将近半数的住民。”说话者继续说，“从那时起通奸罪的追究也不怎么严厉了，现在木户寨的监视几乎是被解除了的状态，------但权八因为他原本打算和那姑娘结为夫妻的，所以就以以前的规矩为由，作出了那种残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