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397、杀人犯（二）之二

　　根据“偏耳录”的记载，说是双子六兵卫在昂轩后面追赶，第三天时赶上了他。地点是在松任，当六兵卫来到城区不到之前的田间道时，发现了昂轩的身影。高大个子，宽阔的肩膀，强壮骨骼的魁梧身躯，六兵卫从后面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他。六兵卫不由地打算逃跑，他张大嘴巴喘气。因为不张开嘴巴喉咙好像就会被堵上，无法呼吸似的。心脏像一面鼓在乱敲砰砰直跳，大腿失去了力量，能站着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精力，就是这般摸样。
　　“等等，得冷静下来。”六兵卫对自己低声自语。
　　“首先最重要的是冷静，对方还未察觉到，我能否取胜，现在只有这么一点优势。”
　　为了控制住浑身发抖的身子，他咽下了好几口唾液。但颤抖还是停不下来，口里已经干得太厉害，一滴唾液也出不来了。昂轩慢慢地往远方走去，他戴着一个大斗笠，那斗笠一点也不晃动，稳静的步伐，一步一步就像用尺子量出来似的，保持着同等间隔的距离，在这条干透了的大道上，他脚下却没有扬起一丁点的尘埃。
　　“修武者到了那个程度，”六兵卫低声自语。
　　“连走路都不一样呢。”
　　他感叹不已摇了摇头，慢吞吞地走动起来。
　　昂轩在松任住下。六兵卫确认到他住下，才在同一间旅馆住下，第二天早上，等昂轩离开，他才从旅馆出发。因为和昂轩同住一间旅馆，六兵卫根本没能放下心来睡觉。怎么才能杀了对方，他想了各种方法，但没能想到能有自信的好办法，不知为何脑子里总是出现“荒神”这句话。
　　“什么荒神啊。”他跟在昂轩身后歪了歪头，“怎么这种时候为什么会来荒神呢。”
　　仁藤昂轩没去金泽转，笔直走去了北国大道。金泽城区里十分喧闹，同时有股戒备森严的感觉。听路上行人说，幕府将军家重即将前往京都，所以正在监视可疑之人的出入，有这么回事。但将军家族去京都应该走东海大道，在离那边这么远的加贺国戒备往来之人太可笑了。有这么说着嘲笑的人。------昂轩避开金泽城区的理由，是为了不卷入这混乱之中吧。幕府将军去京都的事，在“偏耳录”里的记录是延享三年丑年八月的事，所以这时应该是七月到八月之间发生的事了。也就是说按照阳历正好是盛夏之时，就算是北国大道这边应该也正在酷暑之中。------在尘土飞扬干燥的大道上继续走着，双子六兵卫渐渐地厌烦起来。他开始对自己正在作的事觉得可笑，藩主讨伐令这名分的虚假，而打算拿这种事来洗刷自己长年臭名的愚蠢，他在自己心中对这些事开始反省，昂轩在狩猎场斩杀了加纳，那应该有昂轩独自的理由，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心中这么想着，一边擦着汗水正走着，突然从身后被人喊住。
　　“喂，稍等。”那声音说，“你这家伙是从福井过来的讨伐者吗？”
　　六兵卫寒毛卓竖跳了起来。跳起回身一看，仁藤昂轩正站在身后。
　　“你这张脸我有记忆。”昂轩抬起斗笠的一角，冷冷的，刺人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六兵卫，“------嗯，确实是见过的脸，你是讨伐者吧，想要我的脑袋吗？”
　　六兵卫魂飞魄散。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几乎就要晕了过去。
　　“杀人犯”六兵卫没通过思考，尖声大叫，“快来人啊，有杀人犯，杀人犯。”
　　然后他忘我地奔跑出去，边跑还边叫喊着同样的喊声。不知跑了有多久，他胸口气闷，两脚发软无力，于是想着应该安全了这才回过身看去。灰白干燥的大路笔直往前延伸，右手方能看见绿色的海面或者是湖面。大路左右是稻田，不太宽阔的道路两边一直排列种着松树，注意一看，路上来往的行人，牵着马的农夫，大家都停下脚步，正惊奇地看向这边。------大路在大约一公里前拐了弯，大概还在那前面，所以看不见仁藤昂轩的身影。
　　“逃跑，”他对自己说，“趁现在这个机会逃跑，快。”
　　六兵卫急促地喘着气，快步走去，终于在右手边，发现有松树林的小山坡，他慌忙爬上山坡，跑进了松树林。六兵卫摘下斗笠，取下旅囊扔下，便躺倒在树林下的草地上。
　　“好危险。”他喘着粗气自言自语，
　　“差点被斩杀，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会在后面，什么时候超过他的。”
　　六兵卫眯细了眼睛。朝天躺着他的眼里，是松林交错的树梢，和越过树梢的更高处，漂浮着白云的青空。我真是个蠢货，六兵卫心想。不仅胆小还愚蠢，居然不知道超越了自己追赶着的人，反而被对方从后面叫住。唉，太窝囊了。正这么责骂自己，忽然他想起了“荒神”的事来。
　　幼小时曾被母亲注意过。不许从窗口扔茶水，因为在屋子四周经常会有荒神在巡视，扔去的茶水如果落在了荒神身上那是会受到惩罚的，记得曾被这么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