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375、风车（四）

　　津由脸色苍白低着头不动。------金之助疑惑地，
　　“怎么了，不能拿出钱来吧？”
　　“已经没钱了。”
　　“没钱了？这个月还没到一半呢，怎么就没钱了呢？”
　　“前几天交给椙井大人的就是最后了。”
　　“那应该向叔父说，”
　　“----不。”
　　津由静静地抬起头，
　　“叔父大人那里津由去年向他拒绝了。”
　　“什，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之助赌气坐下。------但是津由的表情里露出从未曾见过的坚强意志。
　　“那是因为，我觉得只要有叔父大人那里来的援助，您就无法定下您的将来，就这样的话，您的才能也将被埋没一生。”
　　“津由，不会是因为金之助惯了你就开始得意忘形了吧。”
　　“您的责骂我待会再接受。”
　　津由冷静得惊人，她说道，“我是您的佣人，我绝没有比这更过分的想法，但是您错了，就算是官位的事，您总是说必须在两百石以上，如果是一家可以信任的主家就算是从足轻【注4：足轻】作起不也是可以的吗？”
　　“你在说让我过卑贱的一生吗？”
　　“升职那是找到官职以后的事，您绝不会是一直都会被埋没的人物，太阁殿下【注5：太阁殿下】不也是从为主公保管草履开始慢慢升职的吗？”
　　“胡说八道，那是在战国时期的事，在这太平盛世的今日那能做这样的梦呢？”
　　“虽然您说的是事实，但是在战国时期该有多少千千万万个保管草履的人呢，可像太阁殿下这般成功的却只有一位。在太平之世足轻将一生都只能是足轻这种想法，不是一般普通人才会这么想的吗。津由不认为您也是只能那么想的人，您不会那么想吧，……拒绝了叔父大人的援助是津由作得过分了，我这愚蠢的人向您作出提意见的事来，惹您很不高兴了，------还请您原谅。”
　　“好了，别说了。”
　　“……是。”
　　“给我铺床，我睡觉。”
　　金之助脸朝向外站着。
　　等津由在边上的房间刚把棉被铺好，金之助就像一个被母亲责骂过的孩子那样钻进了被子里，他将棉被盖上脸闭上了眼睛。------各种各样的念头在他心中乱窜。平时那么温顺的津由怎么会藏着像今晚这样，这么坚强的意志啊。而且虽然她说话有些笨拙，但她那话中之意却真的是一阵见血啊。……保管草履的人虽然千千万万但如同太阁殿下这般成功的却只有一位，这句话一分不差刺中了金之助的心。
　　------是啊，是我愚蠢。
　　金之助在黑暗中咬紧嘴唇。
　　------心存大志的人怎么可以顾虑俸禄多少呢，只要对自己的才能有自信就算从足轻开始也是能出人头地的，希望得到两百石俸禄的官位那不就是把自己的才能只卖两百石一样了嘛。……而且这还是因为有叔父的援助才敢说的要求，唉。
　　事情的道理明了了，津由的身姿，就像刚认识那样鲜明地，浮现在他眼前的黑暗之中。
　　“------津由”
　　金之助不由地突然在黑暗中唤了一声，
　　“是，是。”
　　津由仓促回答的声音很是狼狈。
　　“你好像说拒绝了叔父的援助是去年年底，是吗？”
　　“……是的。”
　　“那到今日为止又是怎么生活过来的呢。”
　　“那是，那个，尽量节约。而且也只是两个人------”
　　“是这样啊。”
　　“明天我去波木井。”
　　“……”
　　“还有，暂时戒酒了。”
　　津由静静地露出微笑，她热泪盈眶一个人不住地点头。
　　从边上的房间，不久开始传来金之助健康的鼻息声，津由调了调灯笼的火，将刚推进壁橱里的包裹再次拿出来摊开，------包裹里出现一堆红绿紫各色的美丽纸片，那是制作“一文钱风车”用的材料，是她在作的兼职，从正月开始为了补助生活费用，瞒着金之助，津由每晚每晚都在制作风车。
　　------这样从今晚开始。
　　津由在心中低声自语。
　　------这风车真的算是派上用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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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4：足轻=身份最低的长步兵。
注5：太阁殿下=指丰田秀吉，曾在战国时期从农民之子成功坐到了相当于摄政大臣，太阁的贵族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