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350、大将首级（一之三）

　　在那第二天早上的事。
　　枕头边有人在喊他，当六郎兵卫睁开眼，佐藤主计已经作好了出发的准备坐在那里。
　　“啊呀，这是怎么了。”
　　“我这就走了，……听了昨晚的话，心情开始有了变化。好像一刻也不能再呆着了。”
　　“是吗，不过再怎么说早饭总得”
　　“不，相比饭餐，其实我更有想求您的事。”
　　主计像似在担心会吵醒在相邻房间睡着的文江低声说，
　　“我有一个非常不自量力的请求，我想记住昨晚与您相对刀法的路数，想请您陪我再次比划一下。”
　　“这点事再简单不过了，我马上准备。”
　　六郎兵卫起身走去厨房。
　　他用冷水擦了把身，作好准备左手拿起长刀出了门，二月初的天空刚刚明亮，地面上就像埋上了一片细针落下了白霜。……六郎兵卫走在前面，走进西照寺的院子里，
　　“就在这里吧。”
　　他选了一个落霜较少的地方。
　　“好久不曾在这么早的清晨练刀了。”
　　“我们来个尽兴吧。”
　　两人静静地将刀抽出刀鞘，左右分开。
　　相距五，六米，双方都以正眼面对站定，调整呼吸。……大约三十个呼吸，五十，一百，心中默数着，主计的白脸慢慢开始泛红。他的双眼逐渐睁大 ，闭紧的嘴唇就像绷紧了的弓弦。然后，摆出正眼架势的刀尖，像在显示他渐渐高昂的斗志，开始起了波动。
　　六郎兵卫脸色不变，眼睛半开静静地盯着对方。踏开的双脚，手握长刀的双肘，都很放松没有一丝紧张。
　　若是说主计是凛冽的朔风，那么六郎兵卫就是荡漾的春风。……刚和柔，火与水，相互算计着时机，但主计的额头不知何时开始冒出汗来。
　　就在这刹那，只见六郎兵卫将正眼的刀嗖地一下收回，就像失去了支柱的朽木，主计嘴里啊地低声叫喊着，往前踉跄冲出去几步，差点跌倒地下好不容易才站稳。……然后好一会儿十分痛苦地抖动着肩膀喘气不停，
　　“……输了，我输了。”
　　他只能在嘴里说了这么一句。
　　“您的武艺太高强了。根本不是在下所能及的。”
　　“过谦了，阁下太疲劳了的缘故吧。”
　　“不，根本不是在同一个境界啊。”
　　主计边收回长刀边说，“……您这等武高强艺的人都还在作浪人，在下这般半吊子的人还想找到好差事真是太不自量力了，太可笑了吧。”
　　“能这样想就是好事，阁下的刀法也不是那种普通一般的东西，只要坚持修炼，我相信也一定能成为高手的。”
　　“我会的。”
　　主计抬头说道，“……我会从零开始重新修炼，在下已经不打算再去找当官的路子了，在作为一个练武者能有不被人笑话的武艺之前，在下将脚踏实地坚持修炼。”
　　“然后再寻找获取大将首级的时机吧。”
　　六郎兵卫也将长刀收回刀鞘说道。
　　“必须是大将首级，小卒什么的就让给别人吧，生为一名武士，无论如何也得像一名武士，追求获取大将首级的机会。”
　　主计脸上闪闪发光，他大声说，“……在战国时代太阁殿下也不过只出了一个，这句话我不会忘记，在下今天才真的有了能生活下去的信心。”
　　主计因为感动而颤抖的声音说着，然后和六郎兵卫约下再次见面的约定他往东方离去了。
　　六郎兵卫将他的背影，一直目送到看不见后才往自己的家返回。受到主计纯粹感动的影响，他也同样怀上了好久不曾有过，对将来充满了信心的好心情，不知不觉之间他转过后院走回家去。
　　后门进去的井口边，妻子正在淘米。
　　六郎兵卫正想喊她，却停下了脚步睁大了眼睛。……妻子的头发被剪掉了，本来放下来的话是能低过膝盖，黑黝黝的长头发，现在在脖子处都被剪去了。
　　“文江，文江，你，”
　　“啊，”
　　被丈夫的喊声吓到回过身来的妻子面前，六郎兵卫慌乱摇晃着跑近过来，
　　“你这头发……”
　　“请您原谅，我，”
　　“是昨天那酒吗？……”
　　六郎兵卫惊叹说道。……文江的脸躲在衣袖后面，她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