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286、拍了三下枕头（二）

　　“你都听见了”
　　“是。”泽子点头。
　　“不知道。”他避开了视线，“或许是永野大人和加岛说得有道理，但我除了奉行所里的事务以外从不曾动过脑筋，对政治的事没法判断，不过呢，------即使我辞退了，总会有人来完成这项任务的，我想一定会是这样。”
　　“或许是这样，但他们两人是为您着想而来的吧。”
　　“是这样的吧，的确是这样的，但勘定奉行是家老的直属，只要我在奉行所工作，被家老交付的任务可没法辞退啊，我可不愿参与那些政治斗争。”
　　泽子无话可说。
　　她对丈夫的事还不太清楚。嫁过来还不到一年，丈夫是一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人，夫妻俩几乎都还不曾有过长时间好好说话的机会。想来是因为林之助极早便和双亲死别，之后被母亲那一方的伯父夫妻抚养成长，所以养成了他那种内向，不易对人打开胸怀的性格。而且，伯父名叫三浦喜兵卫，曾长期担任腰物奉行【注9：腰物奉行】，是一个严格得可怕，古武士风格的人，想来他应该也受到了伯父的影响吧。
　　------或者试着让他去和三浦的伯父商量吧。
　　泽子想到过好几次，但都没能有勇气说出口。
　　到了黄昏时分，辻源六，田代重太夫，小松藤兵卫的三人，为了商量行程前来拜访。林之助拿出酒来招待，和他们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辻是三十二岁，田代是三十岁，小松二十七岁。他们是作为剑术的高手在藩国内闻名的，这次被选为护卫，好像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喝了一些酒后，“到底会有什么危险？”这个意思的问题，他们委婉地问了好几次。林之助回答说不清楚。自己不认为会有什么危险，“大概不会有什么事吧。”说着，他拿出旅途绘图，商量起住宿地的事来。
　　“这些就拜托您了。”辻源六说道。“您是去过藩国领地的吧。”
　　林之助点头。当他曾是前藩主已故大炊头【注10：大炊头】宗敏的小姓【注11：小姓】时，前后两次，跟随前藩主一起去过藩国领地。现在摊开的绘图里，也注明了当时的住宿地。“能再迟一个月就好了，”田代重太夫临回去前说，“这天气去出差还是太冷了，不是说藩国领地的雪特别厉害吗？”
　　“城区的雪景也是有一看的价值的。”林之助说道。
　　等三人回去后，泽子对丈夫，“不去三浦大人那里说一下没问题吗？”问道。林之助回答说不必了。若是调去藩国领地工作那是另一回事，但只是去取点东西回来那就没必要了，这么回答，那天晚上他比平时更早一些进了卧室。
　　林之助第二天早晨五点就出发了。
　　随同一起去的除了辻源六他们外，还有四名仆从。四人交替扛着那个放有“亲笔御令”的箱子，林之助他们前后分开将四人护在中央，在东海道【注12：东海道】上向西行去。------到越过箱根山为止一直都是晴天，但从三岛开始下起了雨，大井河也是在雨中渡过的。这时还是一月中旬，晴天的话路上还算暖和，但下起雨来那寒气逼人十分厉害，在挂川一名仆从得了感冒发高烧，只好将他留在旅馆出发了。
　　在浜松，本阵【注13：本阵】的带屋是藩国指定的旅馆，住下的那天晚上，林之助和主人的七郎右卫门说了大约一个小时的话。哪处住宿地，每家诸侯都有自己指定的旅馆，那个藩国的武士来住宿时，主人都会过来问候一下。至此一直都是如此，但在带屋用过晚餐后，林之助自己去主人的房间说了话。七郎右卫门是被已故大炊头所宠爱的人，曾被赐下中林这个姓氏，在江户也是被允许作为武士进出公馆的。中林，是取自大炊头的俳号【注14：俳号】冲林，八年前，林之助作为藩主参勤【注15：参勤】的随从住在带屋时，得到过七郎右卫门的照顾。他记得这事，所以前去道谢，又被七郎右卫门挽留，便在那里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
　　辻源六他们在商量“偷偷溜出去。”。他们在藤泽，三岛，都偷偷地溜出了旅馆。林之助是一个人睡在边上房间的，而且还总是很早就会睡下。他们在暗中观察林之助的鼻息找到时机偷偷地溜出去，在外面玩耍了两个小时后，才悄悄回去旅馆睡觉，林之助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似的。------田代重太夫给掌柜塞了一点钱，已经帮他们作好了溜出去的准备，但林之助不回来，所以三人开始有些烦躁起来。然后，过了八点后林之助是回来了，但隔着拉门 “已经睡下了吗？”问他，他回答说还没睡，并将拉门打开，“今晚不要外出。”这么说道。
　　三人有些尴尬地，“啊啊”模糊回答。林之助毫不在意的眼神，望了一下他们三人，然后关上了拉门。
　　“是知道的吗？”小松藤兵卫对两人低声说，“好像是知道的呢。”
　　“好像是的。”田代重太夫点头。
　　“但是刚才，今晚，------是这么说的。”辻源六低声说，“不是追究溜出去的事，好像是今晚别出去的意思吧。”
　　“这么说，那是什么意思呢？”
　　“不知道，虽然不知道，”辻看向两人，“说不定是和被老职特别关照的那件事有关吗？”
　　“就是想阻止我们，那些人的事吗？”田代说，“如果是那样应该会明说吧。”
　　“不清楚，我的感觉是这样。”
　　小松看着两人问道，“不过到底是些什么人，因为什么理由，想要阻止这运送军资的事呢？”
　　“谁？是松冈大人那一派吗？”田代问道。
　　“可能就是那样吧，松冈图书。”辻说，“过去曾被穐村大人一派打落下来的人嘛，嗯，没注意到，不过也许就是这么回事也说不定。”
　　小松伸了个懒腰，他好像还有些难以断念似地说道，“------今晚真的不能溜出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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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9：腰物奉行=管理藩主佩刀，刀剑等装饰物品的长官。
注10：大炊头=贵族官位，从五位下。
注11：小姓=近卫侍从，由家臣的年轻子弟担任。
注12：东海道=京都和江户之间的主干线道路。
注13：本阵=江户时期，只接待诸侯，幕府高级武士的住宿旅馆，一般人不能住宿。
注14：俳号=日本十五字音最短的诗歌称为俳句，俳号是俳句诗人签名用的名号。
注15：参勤=江户幕府为制约各藩国诸侯所制定的管理制度，诸侯必须每隔一段时间交替来回江户和领地之间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