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241、青岚（六）

　　出了梅雨期后不久，在岩沼久左卫门的隐退后，远藤又十郎被任命为表祐笔统领。
　　原以为他会升迁去勘定奉行所，所以这项人事调动让许多人感到惊奇。连又十郎本人都好像觉得意外，隔了好久访来时他还在不停地说这事。
　　“就好像夺了伊能的位子，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啊，一点都没想到，就我这样的能不能胜任也没信心呢。”
　　“都被任命了可不能这么没自信呀。”
　　半兵卫端正态度严肃地说道。
　　“因为你有这个能力才选中的你，有点自信吧远藤，这可将决定你的一生呀，你听好了，这回可一定要静下心来，得认真努力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以前做过了太多的糊涂事啊。”
　　又十郎不自信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现在的同事们，是否会接受我这个统领也，”
　　“远藤，------”
　　半兵卫低沉，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我只对你说一句，你是做尽了各种各样的事，但是如今你已经有了妻子，听好了，如果现在不认真努力，那可就没有再来的机会了，过去的事可以全都忘却，从今后开始才是关键，拿出你的自信来堂堂正正地努力吧，最重要的是认真努力去作这一点。”
　　登子那时坐在边上的房间，但还是被丈夫言语中严厉的口气吓到。那是过去从不曾听见过，直接，就像似雕刻刀刻入时那样的锐利。
　　登子认为，话语的背后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含义。过去的事可以全都忘却，从今后开始才是关键。这话里是不是也有对他自己所作的悔恨呢？人是非常脆弱的存在，会反复犯错失败，灰头土脸满身创伤，但擦去污垢血迹，人拥有多少遍都可以重新站起恢复重来的能力，……那话中是否有如此之意呢？一个人的人生中复杂困难的生存生活，人心中耐人寻味的阴暗之处。登子好像窥探到一丝这样的东西，她感到在自己心中升起了一股温暖。

　　不到五十天半兵卫便站起来了。幸好没有跛脚，当秋风吹来时，被医生确认就算奔跑，跳跃也会没事了。就像等不及了似的，他马上又开始了他翻山越岭的生活，萩子没给他好脸色，半兵卫却一脸认真地，
　　“这回可不是什么兴趣的事了。”说道。
　　“没有职务就只是玩耍过日子可就对不起俸禄了，这回我打算作出点能对藩国有用的事来。”
　　“说得像个小孩子似的，这种事能有什么用啊。”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他轻松微笑。“不止野草，树木，野菜还有兽鸟鱼虫所有，在领地内的所有都准备作调查，整个藩国有一个在作这种事的人也是可以的嘛。”
　　听了这话萩子目瞪口呆，从此她再也不说什么了。
　　登子每个月会去一次谷川村，孩子成长得很健康，开始爬行学会走路了。可能是被农户家中灶炉的烟熏的吧，他长得更黑，结实胖胖的圆脸，常常哈哈笑着。登子对他没有特殊的爱情感觉，不过刚开始的那种反感和嫉妒的心情已经淡薄，有时也会抱着他去后山看海。
　　快入冬时岩沼久左卫门访来了三次，第三次的时候带来了藩国的长老重臣宇野藏人，他们花了四个多小时，一起观赏草木标本图案，听了半兵卫的讲解说明。
　　之后重臣宇野开始一个人过来，等过完年，他带来介绍了名叫粕谷图书的人。就是这时的事，等两人回去后，半兵卫，
　　“事情往奇妙的方向发展了。”他只对登子说道。
　　“那位名叫粕谷的人是一千石的大寄合【注5：大寄合】，他承担着藩国政治的监督工作，说是会在藩主直辖下为我准备一个位子，当然这是还未最终确定的事，所以暂时对母亲保密。”
　　真的完全就是一副欢快的笑脸。
　　“会以林野调查的名目，手下将会有四，五个人，专门调查草木鸟兽菜鱼的种类以及这些东西的分布和迁移。如果真能实现，那将会是比祐笔统领更有意义的工作，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啊。”
　　三月，藩主回国后，半兵卫以物头【注6：物头】的待遇被招到藩主身边，在城堡的书库内得到了一间办公室。刚开始有三名年轻武士被分配到他下面，除了俸禄增加了五十石的职务补贴外，藩主每年还会下发二十两的津贴。
　　“人是得活的长寿些，不然怎么能见识到这种稀奇事呢。”
　　婆婆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感叹，她摇了摇头。
　　“好好的武士，居然去调查杂草，杂木，可这还是有意义的事，真搞不懂，若是你父亲在不知他会说些什么。”
　　不过萩子眼看着还是渐渐地恢复了精神，整个家中就像把所有拉门拉窗都打开了似的，透气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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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5：大寄合=以高俸禄无职务或退隐的武士家族为成员，家族长老会。
注6：物头=管理低级家臣的中级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