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236、青岚（一）

　　登子嫁过来才不过第十二天。连从娘家带来的东西都还没有完全收拾好，那时也正好是在打开那些零碎杂物的小包，将东西区别放入橱柜和箱子里去的时候。
　　已经快到该做晚饭的时辰，所以正想着先一旦停下整理东西，这时，婢女由子过来，她有些疑惑地，
　　“有客人来了，”这么告诉登子说，
　　“说是只想见夫人，正在厨房那里等候。”
　　“厨房？------是怎样的客人？”
　　“是一位背着孩子的女人。”
　　这会是谁呢？登子用手理着鬓发歪头思索。但什么也想不起来。
　　“那我先去看看吧。”
　　她这么回答取下了包在头上的头巾，解去了十字带和围裙。
　　------女人站在厨房那里，她看见登子，马上“请过来这边”给登子使了一个眼色，自己先走去了柴房。登子没办法也只好套上摆在地上的拖鞋跟了出去。
　　“您是伊能大人的夫人吗？”
　　女人这么说着将登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您是刚嫁过来的夫人，是吗？”
　　“请说事吧，有什么事？”
　　“在这里不方便详细说话，请来一趟千羽町的旅店菱屋吧。”
　　女人沉郁的神情低声说道。
　　“我从昨天起住在那里，在把事情商量完之前，我会一直住在那里。”
　　“你说的我一点也听不懂，为什么我得去你住的旅店呢？”
　　女人嘴唇颤抖着看向这边，那里有一双激情涌现的眼睛。然后她扭过肩膀，将背上背着还未满周岁模样的婴儿给登子看。
　　“这是伊能大人的孩子。”
　　就像从高山悬崖坠落下来，登子的脑子里空白一片，她马上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茫然呆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直到婢女喊她，一直呆呆地站在柴房前。伊能的孩子，丈夫的孩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登子打算在晚饭后向丈夫讯问。又想或是和婆婆萩子先商量会更好，但结果两边她都没能定下决心去商谈。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总之先将事情都确认清楚后再说吧，她心中这么想着渡过了惴惴不安的一晚。
　　第二天．送走前去城堡工作的丈夫，把家里清理完毕，借口说“回一趟娘家”登子出了门。
　　千羽町是在城区的边缘附近，再过去两百多米就能看见一片荒草原野和田地之间流畅的大濑河。这里都是些屋檐压得低低，杂乱破旧的老房屋，但路上大约七，八米间隔排列着一些杨柳幼树，那垂柳轻柔嫩枝的翠绿，在艳阳的映照下，给这一带营造出一种清爽宜人的氛围。
　　------菱屋是一家屋檐低矮商人小贩住宿的小旅店，屋顶的木板已经破裂，门檐也已掉落，门口挂着的灯笼上看不清写着什么字，这是一家阴沉沉的破旧旅店。登子确认了好几遍才走入店中，在一直通往后院的土间【注1：土间】中央，一只老狗像似旧棉絮圈成一团睡在那里。
　　告知“常子”的名字打听，昨天的女人马上出来了，她鼓着冷淡表情的脸，带着登子来到了一间旅店深处的房间。那是在气味难闻，狭小庭院边上的走廊一直到底的房间，在已经褪成茶色的破旧榻榻米上，铺着一床棉被，孩子正睡在上面。
　　“我是袖之浦，观鱼楼的，您知道观鱼楼吗？”
　　女人吞吞吐吐，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从三年前就开始接受伊能大人的照顾了，他也曾对我说过会娶我为妻，当然我并未把这话当真，男人，都会这么说，……只要每个月的援助，生下的孩子能好好解决，只要这两件事能有着落就可以了。”
　　女人浮肿的胖脸没带一丝表情。只是她眼里时而会闪过锐利的光芒，还有微微颤抖的嘴唇，会透露出一点她激动的感情，但整体完全就是一副愚昧，迟钝的感觉。登子心中生出的鄙视和反感几乎让她想别过脸去。
　　“每个月的援助大人顶多也就给了半年，之后不是这个理由就是那个理由，把人骗得没话说，生下孩子后也没多给过一文钱，而他自己却从别处娶了新媳妇，------夫人，您同样作为一个女人，我是怎样的心情应该能够理解吧，您不觉得太过分吗？”
　　“那么，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这是我想要问的呢，夫人。”
　　女人直视着登子。
　　“我得抚养我的母亲，观鱼楼对我很不错，但也不可能一直都带着这么个婴儿干活，我是为了伊能大人的脸面，所有接受他的照顾，有了孩子的事都没对别人说，观鱼楼的人也都不知道，我是做到这样过来的，------稍微替我想想该怎么办也不算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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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土间=房屋内进屋脱鞋没有铺上地板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