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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喝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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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简轻轻摇头,道:“你说的药方呢?”
吴不灵笑道:“治脱发的?”
萧简气道:“治你个头!”
吴不灵摇头道:“我的头好得很,我看你师父的头发也还可以,就算脱一半应该也不会立刻秃,年轻人,不要太紧张。”
萧简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道:“其实我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来。”
他着实是不明白。如果说他的父亲,前往点春湖,甘愿入魔,是因为他母亲的关系,或者是因为他父亲有除魔卫道的心愿,他都能够理解。这世上总是有人愿意为了这些艰难困苦的事情,虽千万人吾往矣,那是一种傲世的勇气,他的父亲毫无疑问拥有着这种勇气。
但是楼望白,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像是这种人。
他从不关心什么人什么事,又有一身好武功,无论是偏安于白若岛一隅,或是浪荡于江湖天地,都能过他想过的任何生活。但是他却放下白若岛的闲适安逸,跑到昆仑山来。
他怎么看,都不像那种兼济天下的英雄。可是他偏偏就来了,而且毫不在意自己的病也许会在这场战役中更加难以医治,甚至于,要他的命。
萧简想到这里心头微微一突,吴不灵端详着他的表情,缓声道:“你其实想明白了,是么?”
萧简怔怔然,他刚才想到师父毫不在意自己的病情时,忽然就明白了。师父确实万物不萦怀,不关心任何人事,所以连自己都不关心。但是当他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减少一些没有必要的伤亡时,他并不介意付出一些代价,因为任何代价对他来说,都算不上什么。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悖论,楼望白不在意世间人事,却又心软地不忍见生命涂炭。这么矛盾的思维,萧简却也神奇地懂了。
吴不灵道:“我师兄开的那张药方其实挺好的了,你在外面找什么所谓的名医神医,不见得有我师兄开的对症。只是他这病就是这样,难以根治,只能好好将养。要我来开的话,也就是药效更温和些,可以不用贝叶这样难找的药材,但效用好不了太多,医嘱也还是一样的,得按时吃药,安心休养。”
他面前的少年脸上难以避免地掠过了一丝失望,吴不灵从袖中抽出一张纸笺,道:“这是我另拟的两张药方,一张作平日养病之用,一张危急时救命用。只是切记,这种病若是连续发作多次,这救命药却也无法一而再再而三地起效,还是要时时叮嘱他自己多注意些。”
萧简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笺,看了几眼,珍而重之地收进怀里,向他深深一揖。
吴不灵看他要弯腰便轻轻侧过身去,见他只是作揖,不满道:“早说么,我还以为你要行大礼呢。”
萧简笑道:“膝下天地君亲师,先生救我师父,我感谢是要感谢的,可这个药方嘛,我也略懂一二,药方开得精妙,但一看就不能根治,便暂不行大礼了。”
吴不灵挑眉道:“怎么着,你小子还觉得我有所保留,未尽全力医治你师父?”
“那倒不是。”萧简也学着他的样子挑眉,负手而立,缓缓道,“我会想到办法的。”
吴不灵看着他的眼睛,萧简眼珠上覆了一层薄膜,令他看不清他的眼神,然而多年浸淫医术的经验仍是让他多少领会了他的意思。
“开胸探心之术只有古书记载的华佗扁鹊等人尝试过。”吴不灵仰天想了一会儿,“这些记载,对过去的神医往往有夸大之处,不可尽信。”
萧简不满道:“来的路上你还跟我吹嘘过给一个白眼瞎子做了割眼膜术,让他重见光明!”
吴不灵笑道:“傻小子,眼膜割除我大可以找几百几千具尸体来研究,心脏这玩意人一死就停跳了,我要活剐了人挖出来看么?”
萧简手指微颤,随即停住。吴不灵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祝你有朝一日得偿所愿,不过在那之前,好自为之。”老头颠颠儿地离开,边走边说:“你先呆着陪你师父吧,我急着去玩……照看那只小毒鸟。”
萧简愣了一下,目送他离开。这个老人虽然说话没个正行,聊起天来也是东南西北到处扯,但他那双沉静的眼睛,却似能看透他内心所有的想法。
在吴不灵说“活剐人挖出来看”的一瞬间,他确实起了这么个念头。
世上人那么多,随便剐几个又怎么了,只要我师父能好起来……
这个念头太可怕,导致他甚至不敢仔细去想这个快速掠过的念头是什么具体内容。转过念来,他忽然自嘲地想,也许因为他确实是魔教圣女的儿子,行事心思多少带了点魔教的邪气。他对小动物们反而更为怜悯些,即便是杀了它们吃肉,也不愿意多加虐待,但对于人,他仿佛本就没有多少同类的亲近感。
多半是……
萧简想,多半是他幼时独自一人在雁回塔呆了那么多天,听着父亲临死的吼叫与他告别后,仿佛被全世界遗弃,最后出现在他面前把他带走的,只有楼望白一个人。
楼望白翻过去一觉翻过来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浑不知时辰。萧简虽然不会武功,可有他在外面守着就是分外放心,睡得毫无顾忌,可惜这孩子对他师兄想法不太对,看着阿楠眼睛都会变红……
楼望白迷迷糊糊想到这里,感觉自己快醒了,却又有些不愿意睁开眼睛。鼻端隐隐闻到一阵药味,不像贝叶的气味那么恶心,反而有些淡淡的草木香气。他张口轻声唤了句“囝囝”,感觉到自己脸颊上被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碰了碰,转了转眼珠,勉为其难地睁眼,便见萧简端着一碗褐色的汤药坐在床边,见他醒了便开口哄道:“来,正好可以喝,是吴先生开的药方,没有贝叶,好喝很多。”
楼望白伸手去接,萧简却不放手,似乎很有要喂他喝的意思,楼望白道:“给我吧,没有贝叶我会喝的,好的不学,学你师兄盯着我检查喝药。”
萧简想了想还是递给了他,看他慢慢喝药,道:“吴先生倒是没有问他师兄怎么样了。”
楼望白随口道:“他知道的吧。”
萧简疑惑,楼望白两口喝光了药,将碗还给他:“有时候在意的人过得怎么样,自己的感觉最为灵验,不必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