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是文坛泰斗》十年黛色

40、第四十章

　　谢又清根本不知道皇帝也在，她不过是借皇帝的名头压一压场子。毕竟刚才那样的阵仗，群情激愤，一点即燃，若没个真正有分量的，恐怕是镇不住。

　　此时冯语堂也在人群中。今天是他期待了许久的和谢先生一起游玩吃饭的日子，谁料饭还没吃上，就遇见了这么个场面。

　　冯语堂的角度是看不到皇帝的，他只顾盯着高台上的谢又清。皇帝却一眼就看见了他，狭长的眼睛眯了眯：“程爱卿。”

　　“陛下。”程芳踪应道。

　　“你去通知拱卫司衙门，让他们来接驾。”皇帝吩咐道。

　　“是。”程芳踪展袖离去。

　　沈卿彦走到皇帝身边，却听见皇帝轻笑了一声。

　　“陛下笑什么？”沈卿彦问。

　　皇帝笑道：“我笑唐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哎，你说他偷偷摸摸鼓捣学生静坐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被人利用啊？”

　　皇帝转头，对上沈卿彦惊讶的目光，有些不耐烦：“朕又不是傻子。这么大规模的学生聚集，如果没有他的默许，怎么可能实现呢。”

　　沈卿彦点头：“陛下当真不傻。”

　　皇帝有些得意，但是仔细咂摸对方的语气，又觉得像是在骂人。沈卿彦陪了个笑脸：“想必陛下也看出来了。这群学生不过弱冠之龄，血气方刚，极容易就会被煽动。比如那举旗的人，虽然穿着青衣，却不带玉，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的读书人。再比如人群中带头应和的那几个，衣冠不整，獐头鼠目，一点太学生的仪容也没有。想必是奉人之命。”

　　“不管幕后之人是谁，其居心都极为险恶。”皇帝难得沉肃，忽然又挑起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那又与朕有什么关系呢。朕只管看戏。”

　　沈卿彦的嘴角抽了抽，自打皇帝还政于内阁之后，就越来越养成这副混不吝的性子。真是让人窝火，还拿他没办法。

　　谢又清的出现霎时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人群中呼唤她名字的声音此起彼伏。谢又清也不急，折扇轻摇扇着胸口，忽而她嘴唇动了动，学生们听不见她说什么，反而渐渐安静了下来。

　　“你们从哪儿来？”谢又清问道。

　　“我们是太学的学生！”

　　“我是白马书院的！”

　　“我是山西花山书院的！”

　　这几个声音最大，其余的人也跟着应和，都是来自各处书院的学生。

　　谢又清点头，又问道：“要到哪儿去？”

　　“我们要让内阁给个说法！”人群中传来声音。

　　“对！再这么坐下去不是办法！必须让首辅大人出来回话！”

　　举旗的人见谢又清并无反对之意，于是上前一步，说道：“各位！此次无辜枉死的廖世凡大人就是青阳书院出身，也是谢先生的学生。不如就让谢先生带领我们，向朝廷要个公平！”

　　这话瞬间燃起了众人的热情：“对，谢先生，我们听您的！”

　　举旗人上前一步，郑重地将手里的旗杆递到谢又清面前。谢又清折扇掩着半张脸，侧眸看他，露出一双秋水寒霜一样的眸子。

　　“你说你是青阳书院的学生？”谢又清问道。

　　举旗人用力点点头：“是！”

　　“你是哪一年入的学，学的哪一科，师从何人？”

　　举旗人一怔：“我……我是经学一科的，跟过几位先生，有点记不清了。”

　　“哦，经学的，”谢又清道，“是孟兰舟先生，还是蒋一然先生？”

　　举旗人如蒙大赦，急急道：“是孟先生！”

　　谢又清点头：“那你应该是建成十五年的学生了，廖世凡的师弟。”

　　“正是正是，我正是建成十五年的。”举旗人兴奋地说道。

　　“信口胡言！”谢又清高声道，“孟兰舟和蒋一然都是算学科的先生，怎么可能教你经学？建成十五年我代管经学馆，如何从来没见过你？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此煽动学生？”

　　举旗人被这一连串凌厉的发问吓住了，声音颤抖：“我……我记错了，记错了……”

　　“记错什么，连自己先生的名字都能记错？还是你连自己是不是青阳书院的人都记错？”谢又清道，“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人群讶然无声，谁也没料到眼前的局面。那个举旗人愈发慌乱，忽然丢下旗杆，抓深就往人群里跑。

　　谢又清高声道：“抓住他！此人污我青阳书院！”

　　冯语堂就要往前冲，奈何他根本走不到近前。人群里不知是谁开始推搡，霎时又乱了起来。那个举旗人趁乱穿出人群，刚一冒头，就被拱卫司的侍卫按住了。

　　“将此人送交顺天府。”程芳踪吩咐道。

　　侍卫首领点头，使了个眼色，两个侍卫便将那人押送下去。

　　望嵩楼二层，倚着栏杆看热闹的皇帝一笑：“这谢莞儿可以啊。”

　　“机灵，果敢，确实不错。”沈卿彦道。

　　“热闹看够了，赶紧跑吧。”皇帝起身往楼下走去。

　　沈卿彦急忙跟上：“咱不回宫吗？那你让拱卫司来接驾干什么？”

　　皇帝笑道：“我叫拱卫司是担心生出什么变故，伤到我那个小舅子。”

　　“冯语堂？”

　　“还有谁。”皇帝叹了口气，“他要是真受了伤，皇后还不得吃了我。”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沈卿彦问。

　　“辅国公府。”

　　这边皇帝带着沈卿彦从后门溜了，那边谢又清仍在学生们的拱簇之中。

　　拱卫司的侍卫们又接连抓了几个带头裹乱的人，又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当兵的打学生了！”，人群霎时又乱了起来。学生们和侍卫开始互相推搡，叫喊声、争斗声不绝于耳。冯语堂好不容易挤到谢又清身边，已然形容凌乱，他急急道：“谢先生，此处危险，快随我离开！”

　　他伸手去拉谢又清，却只抓到她空空的袍袖。谢又清拂开冯语堂，转身从旁边店铺的柱子上摘下一面揽客用的铜锣。她挽了袖子，用尽全力连敲了十余声，金属冷冽的声音就像一把把小刀子，瞬间斩断的嘈杂，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拢在她身上。

　　“建成二年，士子聚集玄武门弹劾当时的首辅徐阶，直接导致内阁重组。可以说，是学生们的锐意革新的勇气，奠定了如今的建成盛世。”谢又清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但是今天，我不希望这份勇气被人利用。你们今天能聚集在这里，发出自己的声音，背后是大庸宽和的秩序。一旦这种秩序被打破，首先受到伤害的，是你们自己。”

　　分明站满了人的大街上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学生、侍卫、茶楼的听众、酒肆的食客，仿佛瞬间陷入深沉的思索。冯语堂将手中沾满尘土的青衣掸干净，递给身旁的学生，说道：“把衣服穿好。你们要说话，总有更体面的方式，不该是这副样子。”

　　那个学生接过衣服，披在身上。紧接着，更多的学生开始整理仪容冠帽，窸窸窣窣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广场。程芳踪站在足够远的距离，双眼微眯，耐人寻味地看着谢又清。

　　“谢先生，我们应当如何做？”有学生问道。

　　谢又清道：“读书，备考，当是如何，便是如何。”

　　“难道就这么算了？当真由得他们践踏科举吗？”声音高昂了起来。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谢又清折扇“唰”地一声打开，额角的青丝随风微动，“我谢又清今日在此宣布，我要请命做太学学正，我要亲自将太学里里外外，查个干净！”

　　冯语堂和程芳踪脸上同时闪过一抹惊讶。学生们面面相觑，短暂的安静后，霎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就当是这样，这才叫除旧革新，这才叫离经叛道！谢先生定能将这恶臭的池子翻个底朝天！

　　谢又清望着欢腾的人群，手捏折扇，指节微微发白。

　　“程大人，圣驾何在？”侍卫首领低声问道。

　　程芳踪蹙眉，往二楼看去，那里却早已经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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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翊在国公府门前下马，正看见门口停着沈卿彦的马车。

　　“沈大人来了？”唐翊将缰绳甩给小厮，随口问道。

　　小厮应了：“和皇帝陛下一起来的。”

　　唐翊挑眉，掀袍往里走去。

　　刚到回廊就听见正房屋传来皇帝的说话声，还兼有卢氏的笑声。唐翊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将入未入，有一句话飘进了耳朵里。

　　“老夫人担心的是，莞儿这个年纪，也确实不该再耽搁了。前日涿郡王进宫来谢驾，朕看他的长子生的一表人才，一打听，原来早有功名在身，已是兵部一科的掌事了。年龄嘛，比莞儿小上两岁，不过为人沉稳干练，一点都不见浮躁。想来这样的出身人才，也不算辱没了莞儿。朕有意给他二人赐婚，不知道老夫人意下如何？”

　　卢氏默了默，道：“难得皇帝还替莞儿惦记着。那个丫头啊是最有主意的，我做不得她的主。皇上既然看着好，那改天就安排他们见一见。往后的日子到底还得他们自己过。”

　　唐翊蹙眉，跨步走入房中：“母亲！”他的目光扫过战战兢兢的沈卿彦，落到一脸坏笑的皇帝身上：“皇上跑到我家里来做什么。是中午吃饱了撑的，还是宫里不够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