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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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太学清净无尘，天空是淡淡的青色，下合着四季常青的苍松翠柏，一派古朴盎然。皇帝在一众名家的簇拥下朝着大礼堂而去，一路不忘指点太学景色，兴致勃勃地与身边的唐翊分享一二。唐翊偶尔应一句，旁人看来，架子倒比皇帝还要大些。
百官对此情景并不觉得奇怪。皇帝待唐翊素来亲厚，只因两人昔日有情谊。当年皇帝尚在东宫时，唐翊曾为太子伴读。唐翊的父亲唐挽又是两代帝师，十数年陪伴君侧。因此唐翊虽无封爵，在皇家的地位却比普通宗亲还要尊贵。
圣驾到达礼堂门前，太学院正赵启明上前带引。礼堂内没有点灯，窗帘拉得严实，四下里黑洞洞的。随着众人走入，窗帘洞开，阳光倾泻而下，讲坛上的情形也看得分明。数十张条案整齐排列，每张条案后都坐着两个学生，青衣黑帽，仪容整洁。他们起身，向着台下行礼：“太学精算班，拜见皇帝陛下，拜见诸位老师。”
如此展现太学风貌，让人耳目一新。皇帝抚掌叫了声“不错”，众人亦纷纷点头，赵启明心中很是受用。
此时帷幔一晃，谢又清宽袍博带，缓步而出。她向着台下躬身行礼，台下众人亦还礼。皇帝笑呵呵地携了唐翊在主位落座，高声道：“谢先生，朕来听你上课啦！快快开始吧！”
谢又清勾了勾唇，转身走回高台上。精算班的学生们亦纷纷落座，仰头望着谢又清。
彭云浩的位置在左侧的角落里。他亦坐得笔直，可目光却止不住往看席上飘。方才白院监统计人名时，已经将十三的名字换成了他的。眼下那名册就在户部和工部两位主事官的手上，定然是要凭此擢选人才。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两位主事官对自己有印象呢？
靠着漂亮的答题是不太可能了。他本没什么真材料，入学这一年也大多是在混日子。他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提前用用功，起码把十三勾出的那几道题吃透，也不至于白白放着这样的好机会干着急。
彭云浩只顾着自己动脑筋，没发现周遭的异常。谢又清站在讲坛上，一直都没有开口，周遭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漫长的沉默中，台下开始有人坐不住了，四下渐渐传来私语声。皇帝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做什么反应，于是往唐翊的方向偏了偏：“这什么意思？”
唐翊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皇帝挑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的人你不知道？”
唐翊完全无视皇帝的抗议：“耐心点，往下看。”
谢又清立于高台上，许久，忽而叹了口气。她快步走到台前，向着坐席上的皇帝行了一礼，道：“陛下，诸公，请恕罪。我这节课，上不成了。”
台下霎时寂静。皇帝再也忍不住了，问道：“谢先生，这又是何原因？”
赵启明勾着头瞧着，一时拿捏不准谢又清又在玩什么博人眼球的花样。
谢又清目光沉肃：“太学，我大庸公学之最高学府，理应是全天下最重公义的所在。可眼下，我却看不到公平。”
四下里私语声又起。皇帝蹙眉：“谢先生，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谢又清长身一礼：“我要告太学入学不公，将宝贵的入学名额当成发财的筹码。多少寒门子弟被挤占，空有报国之心，却投学无门。我告所有知情却隐瞒不报的教职，麻木不仁，与刍狗何异！”
礼堂里霎时炸开了锅。各家名士怎么也没想到会经历眼前这一幕，一时间人声鼎沸。赵启明脸色灰白，如芒在背。谢又清虽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可这一句一句分明都指向于他。
怎么会这样呢？赵启明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是商量好的，过了今天，他高升国子监，定然也不会亏待了谢又清。这人为何在此时倒打一耙？
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传来：“谢先生这番指控，可有证据？”
说话的人一身纯白直缀，却不是唐翊，而是姗姗来迟的礼部侍郎程芳踪。
隔着人群，谢又清与他对视，忽而挑唇：“不仅有证据，更有证人。”她说罢，向台下行了一礼，“几位先生，有劳了！”
话音刚落，几位老先生自坐席而起，缓步来到皇帝面前。几人都是稷下学宫有名的大儒，掀袍敛袖间，便可平复众人的躁乱。
站在最前的宋先生扬声道：“陛下，诸公。一个月前，老朽曾受谢先生邀请，为精算班大考监考阅卷。这次大考，太学算学馆学生共两百三十二人尽数参加，所选试题为本年国子监题库收录，监考、阅卷皆由稷下学宫操持，整个过程，公正公开，老朽等愿为结果负责。”
皇帝虽然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关节，可是几位大儒都是国子监在册，名望资历远远高于寻常。能说出负责的话来，便有十分可信了。皇帝道：“考试结果如何，几位便直说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于此处。赵启明灰白着脸色，终于想通了一件事。他一直都低估了谢又清。
这个女人，并不想要名利。她只想毁了太学！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不能在皇帝面前将谢又清拿办，同样的道理，他也挡不住这几位大儒的红口白牙！
“参考两百三十二人中，擢选出精算班人数三十人。另外，还有四十八人，不合格。”宋先生道。
“不合格？”皇帝一怔，问唐翊，“这是什么意思？”
唐翊亦站起身，与几位大儒见礼：“宋先生的意思，可是这四十八人根本没能通过考核的最低标准？”
宋先生手拈胡须，点了点头：“不止如此。这套题是近年青阳书院入学考试的题目，刚刚才在国子监入库的。也就是说，这四十八人，连通过入学考试的标准都达不到。”
这消息便如一道惊雷，在礼堂内炸响。算学馆二百三十二人，竟有四十八人不合格，这偏差也未免太大了些。他们是如何进入太学的？负责生源核查的是何人？又是什么人为他们开了方便之门？这还得了，若连学术都可不公，试问这世上哪里还有公平可言？
彭云浩头上汗如雨下。他四下看看，自己的位置在角落里，想必偷偷离去也不会有人发现。刚刚一动身子，衣袖便被身边的学生压住。那学生挑唇看着他：“急什么，先生还没说完话呢。”
彭云浩心下一灰。台下，赵启明也苍白得不似人样了。
皇帝面色一沉：“国子祭酒，此事何解？”
太学隶属国子监管辖。出了这样的事，自然首先向国子祭酒问责。皇帝虽无实权，可质询之语一出，便是举国皆知，决不可能大事化小了。
唐翊躬身一礼：“臣有失察之罪。请速报内阁，由三法司介入调查。”
这是最合乎规矩的做法。皇帝刚要张口，忽然程芳踪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国子祭酒无罪。”
谢又清挑眉，一时有些看不懂这个人了。开始质疑的也是他，如今替唐翊开脱的也是他。这人如此反复，到底是什么立场？
唐翊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话，眉锋一动，眼中流露出几分情绪。
程芳踪低身行礼，道：“陛下难道忘了吗，太学入学不公一事，早已在刑部离案。那人犯名叫廖世凡，原是太学先生，利用职权之便私卖入学名额。他已是认了罪的。想必这些不合格的学生，便是走了他的门路。”
终于触及了廖世凡一案。谢又清心下一悬，高声道：“廖世凡一个太学先生，手中哪有那么多的名额？程侍郎此言以偏概全了吧。”
程芳踪本是背对着谢又清站着的。此时听到她的话，便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竟还挂着从容笑意：“谢先生说的在理。此案由刑部主审，我也只是知道什么，便说什么。究竟廖世凡是如何做到的，又或者他还有没有同党，还是交给三法司来判断吧。总之，国子祭酒无罪。”
谢又清心下一叹，果真是条好舌头。这一席话滴水不漏，竟找不到他的错处。
唐翊道：“多谢程侍郎。然翊有失察之罪，不敢推脱。同理，太学院正赵启明亦有疏漏。请一并调查。”
“臣不知情，不知情啊！此事都是廖世凡一人所为！”赵启明快步上前，“陛下，国子祭酒，诸公！廖世凡一案刑部尚未结案，这些学生自然也没来得及处理。并非臣有一包庇啊！”
赵启明这一番话说得高明，既可以将廖世凡的罪名坐实，又将这些不合格的学生悉数算在了廖世凡的头上。可真是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皇帝没主意了。此时说起来，也不该他管。他只管提出问题，至于解决问题，都是内阁那群能臣的事。皇帝想了想，说道：“这事啊，要不还是从长计议？”
唐翊眸光一凛：“陛下……”
皇帝摆了摆手：“你别跟我摆脸色，再怎么样也要符合程序。刑部的公文没有对廖世凡无罪释放，就说明他有问题。自然是要先去查他了！”
不错，这便是大庸律法的流程，是不容挑战的公器。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人高呼：“我有证据，廖世凡的案子立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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