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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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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你又开大!”
“对啊对啊,简直是犯规!说出去我们七功门的面子都没了!”
走在警局外的小路上,众徒弟对自家师父刚刚用功力迷惑众人以打造光辉形象的恶行进行了严厉的谴责。
仙风道骨宛如清风拂面?
狗屁似清风拂面——那就是真的风!老头儿偷偷用内力发出来的,大厅里紧闭着门,闷热得不行,让他这么一吹,可不就觉得神清气爽了嘛,至于他们怎么知道的……山上可没空调,你以为他们这么多年夏天怎么过来的?
声洪如钟仿佛遥在天边?
呵呵……这个技术含量还不如上一个。起码内力外发还得要点儿真本事,这个内力直接集于咽喉,把声音外扩就完事了,连出去溜达一圈都用不着。梦归山上没信号,地盘又大,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他们每天都能这样喊个百儿八十遍,刚刚老头儿露的被惊为天人的那一手,还没平时在山顶上喊“吃饭了”召集散布全山的他们发挥得好。
怎么可以这样呢?!太不光明磊落了!哪还有一点儿武林高手一代宗师的风范?!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不带上他们!!!
无机子理直气壮地捋捋胡须,慢条斯理道:“非常时期即要用非常手段,为师这是虚伪吗?这是智慧!”他胡子一颤,“在实现目标前使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手段,这不是很正常吗?还有……”
说到此,他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身后单纯天真的徒弟,眼一瞪:“谁说我们七功门的面子没了?我就问问你们……咱们门派啥时候有过面子这玩意儿?”
面子?不存在的!
七功门从祖祖祖……祖祖师爷开创那时起,就没考虑过面子问题!代代七个大老爷们打光棍,媳妇都讨不着,要个屁的面子!
呵……七功门,江湖人称“七公门”。
“都给我背一遍门规!”
“……吾道随吾心,功者无法,道者无形,目中无琐碎,心下有微尘,七功谓何,源一字之始——行。残暴嗜杀者,其心不正者,踌躇不前者,皆不得入吾门,七功弟子亦当时谨记之。”
“听听,老祖宗都说了,吾道随吾心,七功始于行,意思就是说,想干就放手去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要被世俗琐规约束住,你们瞻前顾后,又看重颜面,怎么能找到自己的道呢?”
无机子神情担忧,语重心长道。
徒弟们在在师父的反问中面染愧色,渐渐低下头。
老者状似失望地转过身,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丝满意。
小兔崽子们,跟我斗,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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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家众人根本没把无机子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脑袋被驴踢了才会真的答应那种堪称荒诞的要求。
好好的心肝宝贝送到山里去练功?搞笑!别说等三日,那人就是在那里等上三十日、三百日,也注定是在做无用功。但这份恩情毕竟是实打实的,待他们回家安置好澜澜,定会再次亲自登门道谢。
不过很快,他们就慢慢查觉出不对来了……失而复得的宝宝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
澜澜看上去虚弱得很。
原本白白胖胖圆润可爱的孩子在这场意外中消瘦了很多,面色苍白如纸,憔悴得不行。
他牙关紧闭,喂奶都喂不进去,凌爸凌妈怕儿子饿出什么毛病来,强行撬开牙关,灌进一些奶水去——可小婴儿就像是丧失了吞咽的本能,丝毫没有动静。
那些奶水又缓缓地从他唇边流淌出来。
他们一开始以为是被下了药的缘故,可几个小时都过去了,怀中的婴儿丝毫没有转醒的痕迹,甚至呼吸也渐渐弱下去。
众人这才惊慌起来。
“去医院!”凌爸斩钉截铁道。
医生们为凌澜做了紧急抢救后细致检查了身体,结果却出乎众人意料。
从血液检测结果来看,凌澜体中……并无致晕药剂。
“换句话说,孩子现在的昏迷状态并不是因为被下药引起的。”医生看着手中的检测结果,推了推眼镜,严肃道,“孩子先天根基极弱,平时养护得好,所以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可一旦看护不当,身体中的隐疾就会爆发。”
“……按你们所说,孩子先后经历过地窖、后山等地,夏天地窖一般较湿热,深山夜间温差变化极大,温度低,风湿露重,健康的成年人有时都难以承受,何况八个月大的婴儿?更别提他底子本来就不好。”
医生顿了顿,尽管已是极力掩饰,可眼底难免还是流露出一丝怜悯:“孩子现在状况极差,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凌爸凌妈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沉重与悲哀。他们虽早就有过预想,可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如此快。
他们被孩子表面上的健康麻痹了整整八个月,这又何尝不是他们自己的逃避?因为真相太过残忍,他们不敢触碰,也拒绝去相信,歌舞升平了数月,终于在此刻……梦醒了。
外界发生的一切,凌澜都知晓。
她在心底微微叹息。
果然,重生一世,依旧逃不过命运吗……
怪不得刚刚身体陷入沉睡时,就有种怪异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上一世,在她生命的最后那段时间,她就这样植物人似的在病床上躺了几个月。
不,说是植物人还不太恰当,应当是……活死人。
她听见爸妈日渐沉默,感觉到病房里一天浓重过一天的悲哀氛围。
她听到老妈自认为隐蔽的小声啜泣,滚烫的眼泪滴在她的手背上,一颗颗砸进她的心里。
她感觉到老爸苍劲的双手颤抖着抚过她的发顶,一遍遍期盼着奇迹似的唤着她的名字。
她嗅到往日那帮损友身上暖暖的香气,她们围在她病床前,沉默着绕过输液管,轻轻拥抱她,柔软的发稍混着温暖的不明液体,落在她的耳畔。
她心中有千言万语,无法倾诉,那种感觉着身旁人为自己一天天憔悴却又无能为力的悲哀几乎使她疯魔。
上辈子的她死于心脏衰竭。
可只有凌澜自己知道,她死于绝望。
她的灵魂,早已于绝望中孤独湮灭。
……
顾婳西孤身站在隔离室外,透过冰冷的玻璃窗,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小小身影。
那是她的小儿子。
她带给了他生命,也亲手把他交给了死神。
凌澜因检查换下的衣服紧紧的攥在她手里,其用力程度让人感觉仿佛另一端连着死亡——她像是在与死神争夺。
突然,衣服口袋里掉出一片薄薄的物事,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东西静静地躺在地板上,闪着温润的光。
一片……玉?
她沉默着盯着那东西,半晌后,缓缓弯腰将它拾起。
那是昨天那个老者临走前轻轻放在昏睡的小儿子口袋里的。
他说,他会在此处等待三日。
他说,他们若改变主意,便来寻他。
他还说,并非他执念,万物轮转,传承自有天意。
老者被婉拒后轻笑不语的神情和临走前向她望来的意味深长的一眼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手指颤抖着将玉片送到眼前。
上面是一串数字,像是个电话号码。
她拿出手机,一字一字的按下,神色郑重。
电话很快接通了,她却没出声。
那边的人也没催,同样沉默等待着。
没有询问与解释,她只轻轻说了三个字:“我愿意。”
不是我同意,而是我愿意。
我心甘情愿把他交予你,哪怕从此山长水远,母子别离。
他将不再需要我时时陪伴。
他以后或许也会逐渐遗忘我的声音,我的脸。
他最重要的成长岁月中,也将不会再有我的痕迹。
可我都愿意。
女人望着远处床上的沉睡的婴儿,眼波水般温柔。
因为,我只想让他,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