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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人间。
      大旱已过,天降甘霖。今年的雨格外的缠绵,银线一般,密密的把天地缝起来。
      盛安寺内,打水的小和尚一声惊呼。
      “女施主。”小和尚放下水桶,赶紧弯腰道,“女施主请留步。”
      女人一身红衣,被雨水打去了鲜艳的颜色,与那阴沉沉的天空融为了一体,她没有打伞,只低着头,任雨水从她脸上滑下去。
      “为何?”她问。
      “女施主,这,我,我寺向来的规矩,京城人尽皆知,这寺庙里有至阴之物,寻常人难抵其害。女施主还是请回吧。”
      “可我有要事,我的时间不多了,小师傅,让我进去吧。”她又道。
      “女施主您就不要为难我了。”小和尚无奈的合起手。
      女人神色哀伤,“我来寻我夫君。”
      “啊?”小和尚疑惑至极,脱口而出,“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没有俗门弟子呀。”
      “能半路遁入空门,还不能半路还俗吗?”
      “这……盛安寺还未有过。”小和尚道,“女施主,时候不早了,这山林夜雨,再过一会儿,恐路不好走,您还是趁着有光,快快下山去吧。”
      女子摇头。
      “我没有找错,他就在这里。他答应我,要还俗娶我,我信他,他定不会失信于我。”
      小和尚见女子没有走的意思,自己也在大雨里浇了半天,便退了步,“既然这样,我叫方丈来。但是您万不可再向前。”小和尚道。
      女子点了点头。
      等方丈出来,女子果然没有动。她抬起头,仔细打量着方丈的脸,过了一会又失落的垂下眼帘。
      “他肯见我,不肯见我,为何负我,为何……”女子小声啜泣着。
      方丈看了看他,一众年轻弟子,许久没见过寺里有女人来,也纷纷探出头来看。
      “女施主,你说未婚之夫在我寺,这……我寺从未有还俗之人,也未有人离开山林一步。早在几十年前,我寺就不再去京城参拜了。”
      “我就是在这山林里遇到他的。”女子道。
      “山林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一天夜里,我被人追赶,身上负了伤,跌到了泥洼里,已再不能行动。是他找到了我。”女子道,“他用自己的衣服,帮我包扎了伤口,我问他,你不是和尚,为何还敢碰我?他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众生平等,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女人兀自回忆起来,那时候她的情郎,还是个小和尚,但个子还是笔她高出不少,手臂也有力气,她说自己走不动了,出不去这泥潭,要是他不肯抱自己出去,自己恐怕就要死在这泥潭中了。小和尚红着脸,双手合十,嘟嘟囔囔的念着“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念完了?”她歪头,看着小和尚。
      “念完了。”小和尚道。
      “那抱我出去。”她说,小和尚听话的把她抱起来,但双手还是握着拳头不肯碰她,她挎住小和尚的脖子,小和尚就把脸别的远远的。
      女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接着说道,“我说,你打算抱我去哪里呢,他说不知道,我就告诉他,往上走,有一个山洞,你把我放在那里就行了。他还担心的问我,晚上山林野兽出没,可怎么办?”
      女子一笑,当时她凑到小和尚耳朵旁,轻声说,“你要是担心我,就留下来陪我。”
      “女施主,不可胡闹。你在这样,我只能放下你走了。”小和尚赶紧侧过脸。
      话虽这么说,但手臂还是紧紧环着她。
      后来几日,小和尚都如约到山洞中来,给她送一日三餐。但吃的都是些素斋饭。
      “吃这些有什么意思?”
      “出家人,只有这个。”小和尚道。
      “我说,你们为什么不吃肉呢?”
      “众生平等,不可犯杀戒。”
      “又是这话,你当真觉得众生平等?”
      “是,一草一木皆有轮回。”
      女子笑了笑没说话。
      “我在那山洞里,一住就是三十多日。”她道,“每天他都会按约定,出现在山洞里。有一天,她给我换药,看到我的腿已经差不多好了,忽然脸沉下来,不知道在磨磨蹭蹭些什么。我就叫他靠过来,给他讲个有趣的事情。”
      女子笑盈盈的抬起头,方丈越听越不对劲,皱了皱眉。
      “我亲了他。我说,你的色戒破了,再修炼也没有用。不如还俗吧。你度天下人也是度,度我也是度,既然众生平等,不如就跟我走吧。”
      “你猜他怎么说?”女子道。
      但是在山洞里,她亲吻了小和尚,小和尚没有像最开始那样猛烈的抗拒她,也没有吓的跌倒在一旁,而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把她抱在了怀里。
      她放声大笑,拍着小和尚的背打趣道,“大师,你六根不净,没有成佛的慧根。跟我红尘里自在去吧。好不好?”
      小和尚没有撒手,依旧抱着她。半晌,吐出一句,“生不能相随,死定会相伴。”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太阳的微光彻底被乌云所吞没。
      女子那欢快的语气立刻消散了,“他说,好,还俗,娶你。他这样和我说,第二天,他果然还是按约定来了,但不是他自己,而是带了好多好多其他的和尚。那些和尚,对我棍棒相加,还在山洞里放了一把火。最后封上了洞口。”
      “大师,出家人若真讲众生平等,为何还要加害与我,我未曾杀人作孽,只因为我生不为人,那佛门又哪来平等之说?”女子抬起头,眼睛里流出的血水早已和雨水混在了一起。
      方丈向后一退,女子所说之事他曾听师傅讲起过。
      “不好!”方丈大声道,“怨灵索命,摆阵!”

      雨越下越大。
      从茶楼回来,鸣洄睡了一个大觉,起来之后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以为自己喝大了。
      钟不让便安慰他,随口编了点话填补鸣洄记忆的空缺。
      可鸣洄不依不饶,非说要帮他那可怜的故人找丈夫。鸣洄说,盛安寺那个破地方克他,他一过去就头痛,要钟不让去,正好钟不让是王爷,带着官名去,盛安寺让进也得进,不让进也得进。
      钟不让当然不许,他反复劝说鸣洄,说他的故人是不洁之物。
      鸣洄撇嘴,“你说话注意点,别动不动就说人家姑娘不洁。”他道。
      钟不让摇摇头,“反正就是不行。”
      一早上没商量出结果,中午之前,王府就炸了庙——钟不让的虎符没了。
      这不用猜就是被鸣洄拿走了,鸣洄揣着虎符,威胁了钟不让一天,直到晚上听完戏才肯跟钟不让回王府。
      钟不让好说歹说,才劝鸣洄把虎符还给他,还答应鸣洄亲手做几个点心给他。安抚好鸣洄,钟不让就去了厨房,他一进去,后厨的灯便自己燃起来了。
      当年他还在一片混沌之中时,老龙王便和他说,人间的灵气很弱,封印没有他力量的加持,不过二十年,就会衰弱,到时候鸣洄身上的灵力就会显现出来。
      “出来会怎样?”
      “会有各路妖魔找上他,想夺我龙珠之人,不尽其数。鸣洄在现世,不记得妖界种种,不会用妖力,也没有灵识。但是伴随着灵力的觉醒,他总有一天会想起自己是谁,使命是何,也会想起他在昆仑山学过的种种妖术。那个时候就用不到你了,你只要在他还没完全苏醒之前,尽快把他交到我儿手中,就算完成使命了。”
      钟不让小心的雕着桂花糕,想着想着却不小心下重了手。
      “鸣洄……”他低声念着鸣洄的名字,“与我在王府逍遥,有何不好,何苦去做那救世英雄。我的命我要改,你的我也要改。永远都不要想起,才最好。”
      钟不让深吸一口气,把仅剩的几块雕好的桂花糕端给了鸣洄。
      “你看看你做东西,花里胡哨的,就一块桂花糕,你不雕,我还能多吃不少。”
      “你要是喜欢,我就多给你做,美味不可贪食,一次吃太多,下次就不想了。”
      “行行行,辛苦王爷了。”鸣洄笑着道。
      钟不让只看着他吃,就心满意足了。
      “鸣洄,你打算,何时娶亲?”他突然问。
      “娶亲?娶什么亲。”鸣洄笑,“我仇家这么多,说不定哪天就没了,可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他说道。
      钟不让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

      两人刚刚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一侍卫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报王爷!盛安寺起火了!”
      钟不让和鸣洄皆是一愣,钟不让抬头看了看这大雨天,心道不妙,一定是那女妖在作祟。如果动了镇灵塔,把那些妖魔全都放出来。到时候不大战一场,恐不能解决。但要真是那样,他的身份很可能就暴露了。
      让鸣洄忘一时,拖一时,但不能让他忘一世,拖一世。
      “我这就去盛安寺。”钟不让站起来,“鸣洄,答应我,不要离开王府半步。”
      鸣洄一口桂花糕还没咽下去,没来得及回答,钟不让就已经上马,一路奔腾出了王府。
      “水,水。”鸣洄赶紧站起来摸到桌子上的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这一口桂花糕可叫他好噎。
      钟不让走了,王府顿时静了好多,鸣洄在屋里左一圈右一圈来回踱步。忽然看见门前的侍卫换了,变成了一个白头发的少年。
      鸣洄摇头,叹了口气,自己去屋里把衣服换好,暗器全都磨了一遍,淬了毒,规规整整的别在身上,还不忘拿把伞。
      刚要跨出门,那白发少年果不其然拦住了他。
      “您不能出去。”少年道。
      “我能。”鸣洄把他的胳膊按下来,那少年执拗,又抬了起来。
      鸣洄一乐,“都是好兄弟,我担心钟不让,让我去看看吧。”他对少年说。
      少年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不行。”少年说。
      “别这么死脑筋。你要是现在这个样子跟我打,肯定打不过我。我可是江湖第一赏金杀手,虽然金盆洗手多年,但是我宝刀未老,功夫还在呢。”
      “不行。”少年似乎不吃他那一套,冷冰冰的回答道。
      “这么决绝?你就不担心钟不让?”鸣洄问。
      少年听到钟不让的名字,便回头看了看他。
      “你现在是打不过我,但是你变成蛇了,可能打我十个。钟不让少了你看起来就弱了很多,你不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
      少年睁大眼睛。
      鸣洄把伞撑开,向着少年,“你不是能附到伞上吗?上来吧。”
      “你!”
      鸣洄得意一笑,“是,我都记得。”
      “全部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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