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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念不出来 ...

  •   “下面,有请规划一班的同学为大家带来话剧节目《孔雀东南飞》”
      把脸涂的红红的主持人,字正腔圆,激情广播腔,报出这句话。舞台,灯光,幕布一切准备就绪,观众齐刷刷地坐着翘首以待。
      樊颍坐在人群中,兴奋地拉着江琳的手,江琳装作期待地,对着樊颍挤出一个天真的微笑,心里实则鄙视到了极点。

      幕布露出一条缝隙,詹洛冯和安橼以及其他同学,准备出场。
      安橼看见詹洛冯站在幕布后面,捏着衣角,眼神炯炯,但是神色稍有不安,白皙的额头上,似乎眉头紧锁,詹洛冯嘴唇紧闭,看上去很紧张。
      可詹洛冯却对安橼说:“安橼你别紧张,上台嘛,谁都有第一次的,以前没上过台吧,我理解,你不要紧张,深呼吸,深呼吸就行了,我们刚刚排的很熟很熟了,嗯。”说罢还挪了一下脚,小碎步踱了两下,宣泄着一股深深的不自在。
      安橼低头,不回答,嘴上却露出一丝浅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紧张。

      孔雀东南飞,本来讲的是焦仲卿和刘兰芝由于封建礼教,夫妻二人不得不经历生死离别的爱情故事。甫一上场,居然是震耳欲聋的《水浒传》配乐,听着刘欢唱的《好汉歌》震彻心扉,全场观众傻眼,以为走错了片场。
      紧接着,穿着各色戏服的反串演员依次上场,胸肌健硕的焦母,猎猎生风的刘母,清秀挺拔的焦仲卿,还有身影清雅的刘兰芝一一上场。
      黄胖饰演的焦母一上场,就是拿着折扇,抚弄了一下嘴角橡皮泥捏的大痣,雄浑低沉的嗓音张口就来:“儿啊,洒家可就你一个儿子啊!”
      对着站位的詹洛冯眉头一拧,豁出去了,上辈子拧巴爱面子,这辈子为了老友们重新来过一次怎么了,水袖一挥,咬着牙不要这股面子了,翩翩跑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在焦母面前,扭头指着安橼扮演的刘兰芝,大声说道:“妈!我除了她,谁都不娶!!!”
      虽然是演戏吧,虽然安橼心里以为这个跪着的詹洛冯是一个全新的18岁的小屁孩,虽然这一幕看起来很滑稽吧,但无论这一场景是蘸了多少粉墨油彩,无论自己眼前多少灯光交错,无论自己此刻多么眼花缭乱,安橼看着詹洛冯指着自己,说非自己不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心头震颤了一下,一瞬间心猿意马。

      看到这一幕,舞台下面的江琳心里十分不屑,她瞧不起安橼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气质,更愤恨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叫詹洛冯的人,居然之前直接忽视自己。舞台上的一切,在江琳眼中,都是让人作呕的小丑。
      可是这个搞笑版本的话剧确实轻松,感染力和冲击力都很大,台词虽然有一些是抄微博上的梗,但是演出来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幽默了,惹得旁边观众群里面叫好一片,人潮中的掌声也是此起彼伏,舞台上的大屏幕不断有观众扫码微信的弹幕刷屏:
      “焦母这膀子咋练的,教教我,微信:xxxxxxxxx”
      “这个刘兰芝长的不错哎,有人知道联系方式吗”
      “前面想追刘兰芝的哥们,你追不上的,刘兰芝是我的,焦仲卿也是我的。”
      “焦刘cp粉告诉前面两个哥们,你们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我还是吃威武焦母和凶狠刘母的cp糖”
      “上楼的兄弟好品味。”
      “那个好品味的楼主可能不是兄弟,极大概率是妹子”
      “如果是汉子的话,请私我,微信:xxxxxxxxx”
      “仲卿好好看,想看她穿女装,嘻嘻嘻^o^”
      ……
      江琳在别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瞪了一眼像海啸霸屏的弹幕,索性低头开始玩手机,非常不礼貌。可观众里面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儿冲洗着江琳的耳朵,越来越强,江琳哪怕不去看,心脏也被巨大,像雷鸣一样的掌声震得咚咚响,玩个手机都玩不成,她烦躁极了,恨不得捂住耳朵,感觉观众都疯了吧,她听不得周围包括樊颍在内的所有人鼓掌叫好。
      江琳心里有一个想法正在酝酿……

      故事表演的已经渐入佳境,情节的展开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同时带动起来的还有观众昂扬的情绪,台上舞台氛围与台下观众氛围水乳交融浑然一体,整个场面眼看就要逐步进入高潮……
      《孔雀东南飞》正准备要演到离家已久的焦仲卿返乡,却看到刘兰芝已经假意嫁人的假象……
      观众正一个二个都仰着脖子看呢,不知道谁叫来的,几个很高大的男生,在观众席里面,粗暴地推搡着,“让一让,让一让,让一让,我们要给下一个节目开道路。”观众看了一眼,都觉得很奇怪,这不像咱们建筑学院的新生啊,像是外系的。
      几个女生被推搡的敢怒不敢言,只得悻悻地把椅子搬到其他地方,建筑学院的男生可能比较粗线条,大一刚进来,也没啥经验,晕头转向的搞不清状况,考虑一下又觉得下一个节目确实就要开始了,好像人家提前布置场地也没有什么不妥,就没说什么了。
      正对着舞台的那一长列观众,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拾凳子,人少说也有一百多吧,都哄乱嘈杂地搬到其他的地方,椅子碰椅子磕磕绊绊的声音,混杂着你一句我一句抱怨商量的声音,甚至都要盖过台上演员的念台词的声音了,台上有点尴尬地难以继续。
      剩下原地不动的同学所剩无几,而这群观众里面,有不少都被这一阵骚乱影响到观看情节进度。

      台上台下气氛本来正佳,却被这不知名的插曲给翻腾起了幺蛾子。
      舞台上的焦仲卿,背着一个户外登山包,手执登山用的小铁拐杖,脸上还挂了个墨镜,显示自己刚刚旅游完回家,衣服仍旧是那套淡绿色长衫,头上还是那个素色书生帽,身姿依旧是稳重讲究的,整个看起来有点矛盾戏剧
      詹洛冯觉得特别闹心,自己前世今生可是第一次抛头露面,本来很紧张,但是跟安橼和黄胖他们几个人配合的不错,加上观众捧场,好不容易心里也坦荡多了,突然又整这一出突发状况,詹洛冯紧紧握住自己手中的小铁拐杖,台词念的生硬了几分。
      黄胖察觉到了,稳稳地瞅了詹洛冯一眼,对她挑了一下粗眉,想稳住詹洛冯,但是黄胖这个表情显然是不会起作用的,詹洛冯又下意识地,自己也控制不住地看了安橼一眼,安橼就也眼神迎对她,示意不要慌,继续吧。詹洛冯心里便突然有底气多了。
      詹洛冯开始正色,准备演返乡回家的焦仲卿,控诉刘兰芝忘掉誓约的情景。
      她拖着水袖,拄着小铁杖,背着登山包,带着墨镜,移了两步,走到安橼面前,心里已经想好了,这两句台词要用一种搞笑不正经的语气念,安橼和詹洛冯也在后台排练过这句话,很轻松,应该不会出错。

      这时,人群里再次哄乱声传出来,嘈杂,哄闹,不知道是什么架势,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人物来临了似的,有惊叹声有赞美声有议论声,混杂一起,刚刚观众席里已经开出了一条大道,直通舞台正中央,怎么还没结束吗,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话剧高潮再一次被打断,詹洛冯心里很不安,有点急躁,那两句关键台词卡在喉咙难以说出口,想扭头去看,却被安橼饰演的刘兰芝用左手捂住了侧脸,安橼右手借着角度捂住自己的话筒,眼神盯着詹洛冯,小声对她说:“别被影响到,你演你的。”
      詹洛冯便不去看了,她稳了稳自己,强迫不去看台下是怎么回事。
      安橼心里却隐约的担心,她自己哪怕不扭头也知道怎么回事,她清楚地记得下一个节目是什么,前世,孔雀东南飞的下一个节目,是江琳班上出的T台走秀,也是那场走秀,让台下的詹洛冯第一眼见到江琳,便像一个小图钉一样,被磁铁刷一下地吸了过去,怎么掰都掰不下来。
      终于,詹洛冯准备要念台词了
      安橼低着头,心里面无法控制地担心着一些难以预料的事情

      江琳呢,穿着新认识的上海富美——白潇潇为自己挑选搭配的礼服,光芒万丈地从观众席的最后一排,果敢不加迟疑地,径直朝着舞台中央走去。
      虽然现场的灯光是打在舞台上的,但是江琳五官实在太夺目了,礼服加持,露出了白皙的香肩,再加上她明艳动人,自信的步伐,干脆直接地、毫不留情地掠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刚刚被几个壮男开道的时候,观众们是懵逼状态的或者不情不愿的,但是江琳带着一群环艺美女的绚烂出场,让寥寥无几的人群顿时变得,像在半瓶可乐里面丢了一个薄荷糖一样,嘭地一下爆开了,人潮挤挤,像是一股一股白花花的气泡拼命地往外翻腾往外涌……
      江琳享受着来自众人惊叹的眼光,人群中不断有人说着:“卧槽,此人只应天上有吧。”,江琳再默默地抬头看着尬掉的舞台,舞台像一个被抽空了精气神的空水缸,空水缸里面还有几条缺氧,但仍在顽强挣扎苟活的小鱼,江琳心里面默默得意,快感涌上心头,昂首挺胸,像一只斗赢了的公鸡。
      詹洛冯即使不扭头去看,也明显注意到台下观众情绪的抽空离去,她在台上气虚,断断续续地念着:“蒲……蒲苇……蒲……”,蒲了半天也没蒲出来。
      安橼心里在默默为她着急,想着:“倒是念呀”
      詹洛冯虚掉了很多,心里甚至有点气恼,自己为什么要答应秦东浩,为什么不像上辈子一样拒绝算了,自己明明不适合这样,为什么要接下来这活儿。
      安橼看出来了,詹洛冯心里一贯的逃避心态冒出来了,安橼记得,詹洛冯上辈子从年轻到后来破产,虽然一直都清高无比,好像什么都打不垮她,但是其实内心却是个极力逃避的孩子姿态,这一点,有时会是一个人的闪光点,代表最初的真善;有时却会是一个人最大的缺陷,担不起的责任永远只会伤害自己和身边重要的人。可谁叫安橼当初被那赤子之心迷惑了,对着火坑也想着先跳下去,再考虑灭火的问题吧。

      观众们左右簇拥着江琳和江琳带领下的环艺一班的走秀队伍,其实就是个在食堂里面办的野秀,搞的像走戛纳一样,但是观众们都是清一色的18岁新生,新鲜,没经验,加上江琳确实漂亮,就目不转睛,深陷其中,没人再去注意舞台上面演的是什么,没人再去理会怎么上个节目还没结束,下个节目就要硬碰硬地开始了。
      舞台下面的江琳,眼见好好一出话剧,被自己叫来的外校的几个备胎弄乱了氛围,又被自己惊艳众人的出场彻底夺走了风头,心里觉得十分激动。
      可她仍旧觉得不解恨,不过瘾,毕竟从开始到现在,那个叫詹洛冯的人还是没有注意到她,詹洛冯的目光,始终还没有机会落在自己身上,她心里又开始琢磨。
      于是江琳便在众人注视下,伸出双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扩音的姿势,用一种很天真又夹杂嗲音的语调,朝着台上,詹洛冯站着的位置,娇声喊道:“加油呀,仲卿快告诉她。”
      人群齐刷刷地朝着江琳喊声的方向扭头,在江琳的声音下,观众可算注意到了,原来还有话剧在演出啊。

      演出前詹洛冯心急只顾着找人救场,所以盯住安橼就不放了;加上詹洛冯比较熟悉的是江琳打扮华贵的中年样子,而不是现在有点半生不熟的青春样子,一眼望去就勾不起太多回忆,就像安橼第一眼见到18岁的叶疏妍那样也没认出来;所以詹洛冯演出前,很自然地忽略了安橼旁边的那个人。
      但是现在不同了。
      再怎么不起眼,再怎么没注意到,当有人对着你的耳朵直接喊你的时候,只要听力没问题,都会扭头瞅一瞅的。
      詹洛冯听到人群里居然有人给自己鼓劲,是谁呢?
      安橼听到江琳居然这么大刀阔斧地直接喊,想冷静,却又止不住乱想,她真的无法保证这辈子是不是还会是前世一样的结果,今生的詹洛冯,一见面就问自己叫什么名字,显然詹洛冯和前世大学伊始时一样,只是个18岁的小孩,而不是自己奢望的那个,拖着自己20年却又允下承诺的人;眼前的詹洛冯,拥有青春崭新的生命,不带任何一丝前世的承诺和记忆,因此,可以理所应当地再次陷进江琳的纠缠里,并不需要对前世允下的承诺有一丝一毫的负责;如果最坏的结果发生了,对这个今生崭新的詹洛冯,安橼也没有一丝权利去苛责,只能自己另作决定。
      想到这里,安橼便觉得,好难,这些日子的新奇经历,让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游戏,赢了便是柳暗花明从头开始的新人生,输了便是前世今生双倍痛苦的慢慢前路。而她,却是被人推上赌局的,不管想不想玩,都得去揭幕那个结果,明与暗之间,仿佛只隔着一层透明的薄纸,而自己,踩在薄纸上,脚下却藏着锋利的碎玻璃。

      詹洛冯还是扭过头去了。

      她转身的一瞬,安橼觉得有千万个想法在内心碰撞,她不自觉地想扭头去相反的方向,不去猜那结果,又忍不住想随着詹洛冯的目光一同望去,仿佛仍存有希冀,这个新的詹洛冯,会怎样呢。

      江琳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她的如星火一般的眼神,自信大方的神情,傲然站立的身姿,都已经准备就绪,枕戈待旦。她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记深深的印象,然后,姿态再忽远忽近,把这个人弄的抓心挠肝,疯癫痴狂才好。

      詹洛冯见到那个万众簇拥下的江琳,那张给了自己无数痛苦和幸福交织回忆的脸,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禁不住瞳孔放大,一帧又一帧的过往回忆,像飞沙走石一般,簌簌地、不留情面地砸向自己的脑海……
      她痛苦地,表情扭曲地,跪在了地上,她的皮肤此刻仿佛又感受到了炽热入骨的灼痛,她又记起了那种感觉,最后一刻,最后一秒,最后一瞬,周身烈火燃烧,痛苦不甘,爱意充沛,海誓山盟,天高地远,直到自己的皮肤,头发,身体,感觉,记忆,思考,与那短暂却又纷繁的一生都在那场烈火里,燃为灰烬,化为乌有。都是拜她所赐,詹洛冯怎么可能忘记她。
      那最后三天的记忆,也像星火燎原一般,在詹洛冯的脑海里从无到有,瞬间燃起万丈高度。

      詹洛冯跪在地上,手扶额头,手背青筋突出,眼神布满血丝,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凶狠眼神,定定地看着江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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