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洛听青

5、第五章

　　如果可以从岁月一来一往微漾的时光里窥见一星半点自己来日长坐在孽海旁日复一日逐渐冷却下去的心思，也许当时就不会因为三途河外那几声隐隐约约的哼唱去不由自主的靠近吧。
　　那么，他永远也不必认识九幽行者，他只是三途河中一抹魂火，不必感受那些大悲大痛。
　　阿弋抬头看了一眼反光镜，顾远双眼看着前方正在专心致志的开车，并没有看她，这两天是有些太过敏感了，一会儿觉得白兑窥视她，一会儿又觉得顾远看她的眼神不对，该不是因为那天早上放了那个凶煞进来然后中邪了吧，阿弋摇摇头立刻把这个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想法甩出去。
　　阿弋自问自己这二十年来就没有真正的平静过，人嫌狗不理的活到今天，这段时间见到的事情是一件比一件诡异，奈何招鬼也就算了，自家老板竟然也不是人，咳，不是一般人，现在她好好一个正常人还要被强行拖着去一个不知道的地方找一个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东西，这个世界其实已经慢慢不是属于正常人的世界了吧。
　　显然忐忑的并不是她一个人，坐在她旁边那个叫纪岚的女人怎么看都比她紧张的多，见面开始就没停止过小幅度的跺脚，红色高跟鞋震得脚下微微作响，说不准是紧张还是被顾远脸色吓的。
　　虽然没问过纪岚，但阿弋已经从白兑和顾老板平时的对话中大约听出了些缘由，纪岚有个儿子，出生的时候命格不好碍了冥界那位祖宗的眼，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以权谋私让手下人把纪岚的儿子给料理了。
　　人死魂应归，本来到这儿就该没事了，可这倒霉孩子活着倒霉也就算了，偏生死了也挺倒霉的，估计是命格的问题，才刚被冥界那位祖宗的手下给做了魂魄连同躯体就又被另外一个幕后boss给抢走了，因为某种原因冥界并没有太关注，纪岚本身是个堪舆师，因为太过思念所以一直在想方设法找自己儿子的魂魄，时隔二十年，不知道是寻了什么方法跑到冥界那位祖宗面前闹了一场，那边才把这桩陈年旧事想起来。
　　尽管她很可能已经不算个活人了，尽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弋对纪岚印象实在算不得好，先是被她吓了个半死，然后又听顾远说那天差点把她片成片那只凶煞也是因为纪岚才来的，经历了这么一场生死一线的现场恐怖片阿弋要还能对纪岚惺惺相惜那纯属扯淡。
　　但知道了这些事，她忽然就有点忍不住的同情纪岚，可怜天下父母心，那些情深意长大约也就是这么一回事，执迷不悟至死不渝，她不过就是想找回自己的孩子，两相比较之下，肆意剥夺他人性命的冥主好像要更可恨一些。
　　想是这么想，阿弋却没有帮纪岚抱不平的打算，古来弱肉强食就是活在这世上每一个人都要受限的铁律，哪怕到如今已经不是那么强硬了，但掌握生杀大权的人还是有绝对的能力决定别人的利益生死，人界尚且如此，更别说隔了一个生死的冥界了。
　　白兑说，她自己命格也不比纪岚的儿子好多少，自己尚且如蝼蚁偷生，利人不损己的事帮上一帮倒也没什么，可这种事轮不到她，她也做不了主，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同情而已。
　　“我说你能不能稍微收收你的蹄子，我车底都快被你跺穿了，实在不行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旁边那货靠座后面别了一把刀，你拿出来把脚给剁了一了百了，省得你跺得辛苦我听得心烦。”顾老板突然踩了一脚刹车转过身朝一脸紧张的纪岚来了这么一通。
　　纪岚这次是真的被吓得一动不敢动，阿弋从前面靠座上把栽上去的头拿回来按着疼的一跳一跳的鼻子瞪了一眼顾大爷的侧脸，下一个动作是下意识的去看她座位后面，顾大爷果然实诚，背后当真别了一把年代略久远的唐代文刀，阿弋咽了咽口水把手放在装手机的口袋上按了按，要是现在报警的话这把刀是算古董还是算管制刀具违禁物品呢？
　　“一会儿到地方你拿着它。”
　　顾大爷嫌弃完纪岚又偏头朝着阿弋吩咐了一声，完了还上下打量阿弋几眼一副真是委屈了那把刀的郁结脸，阿弋看着就想抽他，这世上做人能做成顾大爷这样的真没谁了。
　　顾远说完把车发动起来继续往前开，纪岚僵硬的坐着一动不动，顾远一句威胁就跟洪水猛兽似的把好好的一个人吓成了一块木头，阿弋盯了会儿背后悬着的那把文刀，刀柄上的曼陀罗图样鲜活漂亮，很少会有匠师在刀柄上刻植物花纹的吧，这把刀倒也稀奇。
　　对着这样一件古董，阿弋头一次没萌生出把它卖了值多少钱的想法，而是觉得这把刀莫名的熟悉，特别想把它握在手里试试感觉，不过想到顾老板最后那个表情，阿弋还是把心里的悸动按捺了下来，顾远不是寻常人，这把刀肯定也不是普通的刀，不然他不会一脸好东西被糟蹋了的表情，虽然平时老是望着奈何的东西想入非非，但原则还是必须要有的，不是她的东西，她绝对不要。
　　偏过头看窗外的时候阿弋下巴差点掉了下去，刚刚他们的车才出了南市没错吧，前面那个写着姚城的标牌是什么鬼，是她看错了吧，相隔四百多公里的两个地方顾老板是怎么在两分钟之内把车开过来的？靠飞的么？
　　“啧啧，瞧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蠢样子，冥界管的都是生死一瞬的事，要跟你们这些活人一样三环外面堵一天新死的鬼魂早就被风吹走了，回去还当个屁的冥官，自己散散修为扎进三途河一头淹死算了。”
　　阿弋刚转过头就被顾远嫌弃的语气糊了一脸。
　　“所以，你是怎么开过来的？”阿弋好奇的问。
　　“一线门。”
　　顾大爷说完这三个字就不出声了，阿弋等了半天没听到下一句只能继续不耻下问：“一线门是什么东西？”
　　“哎烦死了，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回去时候撑好那双招子看仔细不就完了，我跟你解释你就听得懂了？”
　　又被顾大爷嫌弃口吻糊了一脸的阿弋：“……”不想解释你一开始提起来就是逗我玩呢吧。
　　“一线门，就是冥主为冥官行事方便在人界布的一个阵，接下任务的冥官，在任务完成或者失败之前，都可以凭着一线门瞬间到达要去到的目的地，没有任务在身的冥官是不被允许通过的。”纪岚看着阿弋一脸糟心的表情没忍住，温和的解释了一遍。
　　阿弋听完点点头，然后果断朝顾远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这样解释一下她能有什么听不懂的，所以顾老板此举是自己懒得说还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哟你懂的还挺多的。”顾远把车拐进一条山路颇意外的偏头看了一眼纪岚：“谁跟你说的这些事？”
　　纪岚被他吓得往后缩了缩：“以前跟着白先生走过。”
　　顾远嗤了一声把脸别回去：“白兑那狗东西嘴上漏风什么事都往外说，跟他一条道上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迟早都得死在他那张嘴上。”
　　阿弋撇了撇嘴，不愿意在一起共事这一点上想必白兑本人跟顾大爷一样也是同感同衷。
　　“到了，下车！”
　　没几分钟把车开到一处山脚下停稳，顾远随手把车门一砸，看着阿弋下车没拿之前他说的那把文刀不满的皱皱眉：“让你拿着那把刀你聋了吗？”
　　眼看顾老板欠扁的脾气又发作了，阿弋知趣的哦了一声去拿那把刀，而顾远就一动不动的站在她背后看她把刀拿下来，在她把那把刀从后座取下来的时候不着痕迹的舒了舒眉头。
　　阿弋拿了刀关上车门，一转身就看见顾远手里举着那把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浑身冒着黑气的长刀朝她的脑袋狠狠劈下来，没省半分力气，从没想过顾远会这么做，阿弋连动都忘了动，只能僵成一块石板眼睁睁看着那把刀卷着寒气朝着她的脸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