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洛听青

1、第一章

　　【长生锁】
　　长生锁，锁长生，生死阴阳再难分。

　　阿弋把门打开后又连忙关上，盘算着今天还是不营业了，早已经过了立春，雪却一直没停，边下边积，倒是积了厚厚一层，这是南市好多年不曾有过的事了。
　　合上门刚打算回去再睡个回笼觉门就被拍响，阿弋好不容易爬完楼梯的腿只好又不情不愿的返回来。
　　门口站的是个女人，年纪不大，却憔悴的不成样子，裹了好几层衣服都掩盖不了的单薄，说话时嘴唇一直在颤抖，却不知是不是冻的。
　　“请问，顾先生是在这里吗？”
　　阿弋点点头又摇头：“他今天不在，要不您改天再来。”
　　女人有些激动，听完急切的抓了阿弋的手怕她把门关上的样子，阿弋被她异常冰凉的手指抓的有些生疼，皱了皱眉没抽出来。
　　那女人不觉间又下了几分力气，嘴上的话没停：“我能进去等他吗？我找了许多地方才找到这儿，我可以等，多久都没关系。”
　　阿弋想了想点点头侧身让她进门，看着女人跟衣服一个颜色的红色高跟鞋越过她的脚尖往里走，莫名卷进一股比外头雪花更冷的寒气。
　　阿弋让她坐下后到处找杯子打算给她倒杯水，顾大爷有茶杯，还有洁癖，他的东西要是让人碰了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阿弋默默地略过他的所有用具。
　　这儿很少来久坐的客人，阿弋平常没准备，突然要用了找起来才觉得麻烦，最后，当然还是连个纸杯都没找到，只能拿了个瓷碗代替，看着白底青花的瓷碗盛了白开水被人端起来阿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下回出去一定要买些纸杯回来备着。
　　“你也是提灯人么？”来人喝了一口水似乎慢慢缓过来，气色也稍微好了些，抬眼开始打量四周的物品以及坐在一侧的阿弋。
　　“提灯人？”阿弋盯着她涂得艳红光亮的指甲，略茫然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新鲜词，确定没听过以后摇头：“我不是。”
　　女人看阿弋的眼神立刻变得奇怪起来，好像是惊诧，又好像是同情，阿弋不明所以的皱眉头：“怎么了吗？”
　　女人摇头，抿唇收回视线：“这里还卖古董么？”虽然没有开门导致光线暗些，但屋子里古色古香的装潢仍然抢眼，特别是梨花木制柜格子里摆着的各类物件，沉重的年代痕迹，一眼就能瞧出的金贵。
　　阿弋嗯了一声：“也不全是卖，顾先生常用来换，若是你手上有好的东西，也可以看看有什么想换的。”
　　女人眸里的颜色突然暗下去，双手攥得紧紧的，指甲掐进肉里，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她说：“我想换的东西，不在这里。”
　　阿弋没有打听别人私事的习惯，哦了一声没再接话，女人也没再继续开口，气氛就这样沉寂下去，静下来更觉得冷了，阿弋连忙去把空调又往上调了两度。
　　相对无言的坐了半天，阿弋给她添了一次水舔了舔嘴唇：“您叫什么？我给顾先生打个电话吧。”
　　女人有些欣喜的抬头：“好！我姓纪。”
　　阿弋点点头用一边的座机按了号码拨出去，却刚响起来就被对方挂断，习以为常的伸手摁了重拨，然后又被挂断，再接再厉的打了六遍，电话总算被接通，阿弋没拿起听筒，就着免提状态听那头满是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有位纪小姐找你，等了好长时间了，方便的话希望你能回来一趟。”阿弋语气公式化。
　　“不认识。”对面甩了这么一句立马切断通话。
　　“顾先生！”本来好好坐着的女人喊了一声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往电话面前冲过来，高跟鞋跺在木质地板上一阵空响。
　　阿弋摁下盲音朝她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顾先生今天大约没空，纪小姐不如改天再来吧。”
　　“你再给他打个电话！”她脸上的慌乱越发明显，眼里满是恳求：“再打一个吧，他一定会见我的，我求求你！”
　　阿弋犹豫了下，看着她逐渐泛红的眼眶和偏执的不行的表情还是伸手又摁了次重拨，这一次电话没有被挂断，并且很快被接起来，当然顾大爷语气还是特别不耐烦：“又怎么了？”
　　“顾先生！是白先生让我来找您的，您能不能见见我？”这次没等阿弋说话她就开口对着电话说，声音从大到小，最后那句几乎是微不可闻，阿弋不确定电话那头的人听到了没。
　　电话那头没声音传来，也没立刻被挂断，过了半晌那边才应了一声：“知道了。”
　　这就是答应见面了，再次摁下盲音后阿弋引着松了一口气的女人回到椅子上坐下，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她指尖却还在止不住的颤抖，好半天才平复下去。
　　顾先生大名顾远，这家『奈何』古董店的主人，也是阿弋的老板，长了一张好皮相，可惜就是为人有些狭隘脾气有些捉急。
　　阿弋至今记得她第一次见顾老板的情形。
　　有算命的说过阿弋命里带煞，什么白衣煞羊刃煞的她没懂，总结起来就是克别人，封建迷信害死人，她本来是不信的，但从小到大确实是谁跟她在一起谁没好的经历让她再不敢质疑这个事实，小时候谁和她在一起玩谁倒霉，长大后她在哪工作哪个单位就出事，到后来的父母离婚双方都一致不要她的时候阿弋总算认命了，想想她就算是天煞孤星吧，也还是个幸运的，好歹只克别人不克自己，没病没灾的长这么大了。
　　要生活就不能没有收入，阿弋只能无奈的抱着害垮一家少一家的心态继续找工作，命格是天生的，怪力乱神的事又不是人力可以解决的，她其实好无辜的好么？
　　失业期看到奈何的招聘启示的时候，阿弋想都没想就踏了进来，她学的不是历史，但对古董这一类东西有一种天生的……分辨能力，没错就是辨别率特别高的意思，她能看出这些东西是真的假的出自什么朝代哪一年，完全不过脑的鉴定且绝对靠谱，想一想，这大约也是老天让她一个姑娘家天煞孤星了觉得不好意思补偿给她的歉礼。
　　彼时，一身玄色长袍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顾老板正在靠椅上翘着二郎腿玩着手机，阿弋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抬头瞪了一眼：“往旁边让让，挡光了！”
　　阿弋往旁边让了让，看着眼前这张满脸被人欠了八百万的晚娘脸一下子不知道还该不该应聘的。
　　“你好，那个……”然后还是开了口，想的是找工作第一，算了忍忍先。
　　“叫什么？”阿弋要说的还没说又被他打断，一句话问的不客气不说还附送一枚“老子很不爽”的眼神。
　　“阿弋。”没事反正命格比这货横多了，来日方长。
　　顾老板放下手机皱着眉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姓什么？”
　　阿弋：“阿……啊！”
　　“名字怎么越来越难听。”顾老板用挑剔的眼光剜了阿弋一眼起身往柜台走。
　　阿弋：“……”名字取成这样怪我咯？
　　还有，什么叫越来越难听，这个店先前的职员名字是有多好听。
　　这个真忍不了，阿弋扭头正准备掐着腰喷回去就见到顾老板拿了几张A4纸迈着长腿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扔到她面前不远古典味十足的松雕平角案上：“愣着干嘛？还不过来签合同！”
　　算了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刚提起反击勇气的阿弋看见合同立刻把那口气咽了回去，颠颠的凑到桌前拿起来仔细看。
　　顾老板本人虽然凶神恶煞的，拟的合同却是不能更宽厚，朝九晚五五险一金包吃住并且，每个月还有四千多的工资，阿弋大略看完合同立刻在上面挥手签字按手印，签的毫不犹豫且迫不及待。
　　“好好看着！”顾老板收了自己那一份合同手插口袋潇洒离开。
　　阿弋看着他跨出门一个人在空调底下凌乱，就这样？
　　我好歹也是个新人就不用接受下新人培训吗哎喂？
　　店里东西怎么交易你不告诉我我敢随意动么哎喂？
　　说好的包吃住吃在哪里住在哪里你好歹介绍下啊哎喂！？
　　然而确实是她想多了，来奈何工作快半年，店里的东西一件都没卖出去过，顾老板也不常在，只是有时候会带着一些人上门来以物易物，改革下博古架上的面貌观瞻问题，虽然换来的都是比原物价格高上许多的东西，但从来没出手过。
　　阿弋住在二楼，有时候大晚上的睡不沉也会听见有人夜里过来找顾老板，而次日桌上必定会多一箱子满当当的人民币！
　　阿弋有时候都在怀疑顾老板是不是混迹于某种不得了的场合的幕后boss，说不定这个古董店就是传说中用来洗钱的那种大钱庄，要是哪天突然被那种有关部门的发现了，到时候她是冷眼旁观好呢还是落井下石好。
　　好在阿弋没有什么具体的正义道德理念，虽然奈何和顾老板看起来都不太靠谱，但是合同还是相当正规的，二楼有住房有厨房顾老板每个月还给她报销伙食费，让她做的工作也仅仅只是守着店面不用做什么别的，最重要的是顾老板从来不拖欠工资，单冲这点阿弋就愿意忽略顾老板的各种奇葩之处在奈何好好干下去，反正她只是个拿工资做事的小店员，就算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最后也算不到她头上。
　　挂在门口那盏纸糊的豆灯突然亮起，把姓纪的女人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哆哆嗦嗦的往阿弋旁边走了两步，还不小心滑了下，鞋跟一崴扭了脚就地蹲下去，但是就算疼的面色扭曲却还是蒙了嘴一声不敢吭，只一脸害怕的盯着门口处闪闪烁烁的灯光。

作者有话说

　　其实开头看起来会有点像言情，但这个真的组不了cp来着（正经脸），百年无人伴同路，顾落渊需要一个过渡期才会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