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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大悲无泪 ...

  •   侍卫长将娜娜古青胸前的匕首拔下,带着我出了天牢,克图顺依然守候在那里。侍卫长走过去俯在克图顺耳边一阵低语,并将手中的匕首交予他。

      克图顺结果匕首,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黑着脸淡淡的扫了我一眼,便毫不犹豫的吩咐侍卫长道:“你立刻护送十五福晋回府,尽量避人耳目,不可招摇。”

      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盯着我,这个男人是不宜在他面前演戏的,于是我大方的对他一笑,让他知道我本就是来为儿子报仇的,我不掩饰,所以也无须你猜测。

      鄂尔赫的仇,刻在博尔济吉特•汎梨的骨骼上,流淌在血液里。

      --------------------------------豪格府邸----------------------------------

      “贝勒爷。”克图顺推开房门,豪格正挑着长戟急急刺来,霎那间便停于半空,只见长戟上红缨飘飘。克图顺也静如无常,埋头道:“贝勒爷,出事儿了。”

      咣——

      豪格将手中的长戟迅速收回,咣一声杵于地上,脸色一沉,低声喝道:“娜娜古青伤害她了么?”

      “十五福晋安然无事,出事的是哈达福晋。”克图顺淡淡道来,眼神中飘过一丝冷漠,对于那个蛊惑了贝勒爷心魂的祸水红颜,他是恨的,如果有必要他能不带任何犹豫的让她命丧黄泉。

      闻言,豪格一愣,随手将手中的长戟一扔,退至旁侧的忍卫抬手便接住。豪格看向克图顺,挂着极难看的脸色,扬了扬手示意他说下去。

      克图顺道:“十五福晋在天牢里杀了哈达福晋。”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打开,递给豪格。

      沾满殷红鲜血的银白匕首安静的睡在白布之上,染红了一片,像极了夏日女子们妖冶的印花纱裙。

      匕首上镶嵌的那颗深邃的太极珠刺痛了豪格的眼,那是察哈尔皇室最高统治者才有资格拥有的东西,几年前林丹汗将它赐给爱子早殃的那尔真作为安抚,曾一度引起嫡福晋苏泰和其他正室福晋的极度不满,在察哈尔后宫引起了轩然大波。

      “汎梨用这把刀杀了娜娜古青?”豪格结果匕首在手中仔细端详,随后立刻皱了眉低声问道,声音中极力压抑着雄狮爆发前的嘶哑。

      克图顺依然低垂着眼帘,冷静的答道:“据侍卫长说,是那位主子自己走出牢房亲口告诉他的,待他进去的时候匕首确是插在哈达福晋胸前,那位主子也确是满手鲜血。”

      豪格沉默,克图顺小心的抬头看他的背影微微有些颤抖,还未待他反应过来那高大的身影已经走来跟前以难以分辨的速度抬手便是一拳挥在了自己脸上,只听豪格厉声喝道:“都是饭桶!让你们跟着她,护着她,怎么能让她闯出这等祸事来?!”

      克图顺的身子随着豪格强而有力的拳头跌撞着退了几步,重重的碰到墙壁才停下来稳住身体,又几步跨上来笔挺的立在豪格身前,半垂着头候着。豪格的这个拳头定会来,他早已觉悟在心,只是未曾想只是以这个拳头便结束。

      练武房里的忍卫从未见过豪格对克图顺如此盛怒,都齐齐退去两旁立好,等待主子可能发出的任何命令。

      “娜娜古青呢?”豪格见克图顺嘴角泛出血丝来,冷漠的开口继续问道。

      克图顺略微一点头,低声道:“福晋的尸首还在地牢,”说着克图顺顿了,他知道接下来豪格会问什么,于是先行作了回答,“臣已命侍卫长护送那位主子回府,其余人等严守牢门,不许任何人进入。”

      豪格听他说已经护送汎梨回府,这才稍微放了心,走去盘龙椅上坐下,烦躁的冲屋子里的所有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出去。克图顺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看主子那模样也定是心烦意乱的,便跪身请了安带着忍卫们离开了。

      当所有人都离去,房门也随着吱呀一声被扣上,豪格这才长长的叹息一声,自语道:“汎梨啊汎梨,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知道,汎梨心中恨着所有令她失去鄂尔赫的人,娜娜古青、哈达公主、那尔真,和高高在上的皇太极。丧子的恨,他懂,他明白,他也心疼她,但是她怎么能因为一时意气做出如此莽撞的事情来?这与娜娜古青劫走鄂尔赫的行为又有何区别?

      看着手中依然沾满了娜娜古青鲜血的银白匕首,豪格不觉疑惑,眸子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汎梨如此行径必定是想要陷害那尔真,给她强加上杀害大金国哈达福晋的罪名。

      只是,他想知道的是,究竟是谁把这象征着那尔真的太极珠匕首给了汎梨?

      --------------------------------------多铎府邸---------------------------------

      娜金儿和祺雅在后院门接我下马车的时候见我双手和全身满是鲜血先是一惊,见身后全是豪格的禁军侍卫便都没有说话,只是扶住了我进了府。

      夏末的院子里早就没有了我喜爱的铃兰花,因为扎鲁特的原因也甚是讨厌像极了海兰珠的栀子花,于是命祺雅将院子里的栀子花全部除去,种上了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淡淡的香气,倒颇有些像夏初的铃兰。

      回来东院,她们俩无声的伺候我换下了那身满是鲜血的衣裳,以玉兰花瓣沐浴,洗去那一身的血腥。

      任她们在屋中忙碌,穿着珍珠白的纱裙赤脚顾自走出凉阁,掀开纱帘走进水亭,我才轻声唤道:“祺雅。”

      祺雅将鞋放在凉阁连接水亭的通路前,掀开纱曼走了进来柔声答道:“是,福晋。”

      跨脚踏上池边的大石头,扬起脸,张开双手,任夏风将我的纱裙撩起,听风里传来谁的思念,谁的叹息,谁的愤怒。

      笑,红炎朱唇挑起完美的弧形,道:“去年夏天,也是站在这块大石之上,那时的话你还记得么?”

      “回福晋,奴婢记得。”祺雅走来我身后福了身,话语中是同样的平静,似乎她也听见了风里的声音。

      回转身看向她,淡定,清风吹起我尚带着水珠的青丝,问道:“如今依然是同一个问题。瓜尔佳•祺雅,我信你可好?”

      祺雅优雅的福身跪下,双手重叠放于地上,弯下身额头碰于双手之上,平静安定的柔声回答:“祺雅的答案也依然如故,未曾变过。只要是如今的福晋,瓜尔佳•祺雅愿至死追随福晋身畔。”

      站在大石之上俯视跪在地上的女子,笑,走去她眼前,俯身右手轻触她的发髻,淡然微笑道:“许你随于我侧。”

      “谢福晋。”

      仿佛完成了某种仪式,这才真的弯身双手将她扶起,细水般柔声道:“起来吧。”

      待她起身,娜金儿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我拿过托盘里的檀木盒子,冲娜金儿扬了扬手,她会意离开。我将盒子递给祺雅才转身又出了水亭,娉婷立于池边,幽然说道:“我要你去一趟义州,将盒子里的东西交给伯奇福晋。你愿意去么。”

      祺雅却是微笑,仿佛早已明了一般,清水般的目光,义无反顾的答道:“是,奴婢即刻启程去义州。”

      转身冲她甜甜一笑,她便福了身就要出水亭。

      “祺雅,”我唤住她,声音却淡了许多,带着些无奈,“如果这一趟你不能回来,我会为你报仇。”

      她也微笑,阳光透过纱曼洒在她高挑纤细的身段上,发髻裁云,朱唇皓齿,芙蓉不及美人妆,一双美目清婉,柔声道:“若奴婢不能回来,黄泉之下奴婢会尽心服侍小阿哥,奴婢只希望,福晋莫要再被仇恨遮掩了天山冰泉般剔透的美眸罢。”话音落,方离开。

      娜金儿这才掀了纱曼进来水亭,看我依然只是望着池中青莲,良久,方才甚是担忧的问道:“格格,那个伯奇福晋会不会杀祺雅?”

      “会。”我答,声音如湖水,无波无澜。

      “那您为什么还让她去?”娜金儿闻言大惊,也出了水亭来到池边出声问道。

      不语。

      看池中青莲随风摆动,心里怎的竟不自觉想起那一首婉转凄凉的《女人花》来,自顾自的低声吟起:“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格格!”娜金儿听不清我哼着什么样怪异的曲调,急了,唤道,“让忍卫跟着祺雅一道去义州吧!不然祺雅会死的!”

      转头,漠然的看着娜金儿满脸的焦急,笑了,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悲哀和无可奈何的失落,道:“这一趟去义州,谁都会死,唯独瓜尔佳•祺雅不会。”

      “格格!”

      “娜金儿!”

      正当娜金儿还想要挣扎着说些什么的时候,多铎进了水亭将她喝住,道,“既然你家格格说了她不会死,她就一定不会死。你先出去,我有话跟汎梨说。”

      见多铎不知何时来了,娜金儿也不好再争辩什么,福了身退出了水亭,留下我与多铎。我以为,我们依然会如那日在书房一般对峙,然后无言离开。

      未曾料到,他兀自去取了鞋过来,在我面前曲膝跪地,温柔扶起我赤着的脚为我穿上,起身,声音柔若温水,道:“为什么偏生如此固执。”

      “哪里固执?”我问,任凭他的一双大手摆弄我白皙的双脚。

      他叹息,说道:“还是说,你我天生冤家,我不让你做的事你却偏要去做,不让你记的仇你却偏要记得刻骨铭心。”

      我不语,鞋穿好了他才起身。

      因为不是花瓶底鞋,竟感觉他比我高出好一些,昂起头来看见他早已在我记忆中模糊的容颜,心中涟漪阵阵,轻声问道:“多铎,我有多久没见过你了?怎么仿佛你又高了许多,”说着,抬手抚摸他依然刚毅的脸庞,“晒黑了许多。”

      他竟笑了,带着些经历了沧桑后的温柔,抬手轻轻放在我头顶,说:“傻瓜,不过是你做了福晋后成日穿着花瓶底罢了。当初在帐车中,你像一只小母狮似得跟我顶嘴的时候,也就这么丁点儿大而已。”

      语罢,我们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三年前的春天,五月初五,我们初识于那紫金帐车中,那时候的两个人都没有如此用爱去折磨彼此。

      “怎的,都过了这么些年了。”我难看的笑,从他身边退开,怕忍不住泪水滑落于他眼前,丢失了好不容易建筑起来的坚强。

      多铎抬起手想要将我拥抱,却遇上我固执的眸子,终还是将手又收了回去。压低声音开口说道:“你今天去天牢做什么?”

      不语。

      “汎梨,我请求你,回来我身边,做回当初小母狮一般天真活泼的你,不好么?”看我不回答,多铎有些恼,转身去水亭中的凉椅上坐下。

      “我杀了娜娜古青。”我看向他,平静的说道。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又或者是院子里盛开的白玉兰花一般,平静,淡定。

      多铎猛的抬头看我,终是难以控制的发怒,喝道:“为什么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肯听?”

      莲步轻移走去他跟前,摊开一双白皙的柔荑到他眼前,盈盈的笑着:“多铎,你看,就是这双手,我用这双手杀了娜娜古青。那日若不是她受那尔真的挑拨劫走鄂尔赫,皇太极如何有机可乘?鄂尔赫怎会丧命在哈达公主府?所以,她必须死。”

      “汎梨!”多铎伸手将我摊在他眼前的双手握紧,皱了眉头,“你这样会引火烧身的,知道么?”

      从他手中挣脱,我反过来将他的手握紧,放于胸前,像孩童仰望最信任的母亲一般笑眯眯的盯着多铎,柔声说道:“哈达纳喇•娜娜古青是第一个。哈达公主,乌叶尔特觉罗•那尔真,皇太极,他们都该死。可是多铎,我动不了皇太极,我杀不了他。多铎,你可会帮我?为我成为大金国最骁勇的武将,最优秀的亲王,夺走皇太极最心爱的江山,夺走皇太极所有最心爱的东西。多铎,你可会帮我?”

      多铎木然的望着我,望着我稚童般纯洁的微笑。良久,才猛的一把将我扯进他宽厚温暖的怀抱中,俊秀的容颜深深的埋进我的长发间,带着些极力压抑的哭腔低声喃喃:“汎梨,汎梨,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靠在他的怀里,眼神空洞,这些日子以来强迫自己压抑的悲伤和绝望仿佛在他怀中被他的温暖融化了封印,哽噎着念叨着:“多铎,我们的儿子死了,我们的儿子死了。”

      语毕,泪水潸然落下,滑过我的脸颊滴落在多铎精悍的臂膀上,消失。

      我跟我最爱的男人唯一的孩子,死了。

      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大悲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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